左右上元佳节,灯会上人那么许多,也未必有人留心咱们家的事儿。”
陈老太爷仍是不言语,但也没有声儿驳回。陈珪兄妹两个便是相视一笑,陈老太太忙开打岔的:“什么时辰了,摆饭罢。吃过了早饭,老大也好带着家小儿去瞧瞧亲家母。”
冯氏见说,忙起张罗着丫鬟婆们安桌椅,罗列杯盘。
一时饭毕,陈珪一家连茶也没吃,便坐车门赶去岳家。陈氏也不敢在陈老太爷跟前儿碍,忙带着一双女儿回房去了。彼时正月里,学房里放年学,闺阁忌针黹——即便是不忌针黹,陈氏也向少有针线的时候。母女三人便在闺房大儿瞪小儿,一一短的说着闲话儿。
二儿因嫌无聊,便将年前吴先生讲过的《三字经》与《千字文》拿来温习了一回。正念到“治本于农,务兹稼穑”这一句,便听窗外墙儿底有人说话,接着帘栊响,一个穿红绫袄儿,青缎掐牙比甲的丫鬟手拿着一本书走了来。
众人凝神细打量,却是上房伺候陈老太太的大丫鬟蜡。见蜡笑的走至跟前儿欠问好儿,陈氏不觉笑问:“原来是你。这会你过来什么,可是老太太有什么示?”
蜡闻言,摇儿笑:“不是老太太。是老太爷吩咐婢拿一本书给二表姑娘。”
说罢,将手的书双手捧着献上。
陈氏闻言,越发好奇,却见二儿早已起接过书籍,尤笑着谢过老太爷。陈氏便问:“是什么书?”
二儿低看了一回,因笑:“是本朝的太、祖皇帝事迹。”
陈氏便想到前儿众人在上房那一回闲话。因笑:“我还以为老爷是说笑,谁成想竟当真了。”
又指着二儿笑骂:“都是你幺蛾。好好儿的看什么史书,你还能去考状元不成?”
二儿闻言,只是憨笑,一声儿不答言。陈氏便从桌上摆着的黑漆描金开富贵的梅五攒盒抓了一把榛仁儿到蜡手儿,因笑:“大冷的天儿,吃碗茶去去风寒再回罢。”
又命屋伺候的小丫倒的茶来。
大年节,本是闲时。蜡也无甚要事儿,便了谢告坐。主仆两个说了一回闲话,因说起上元节逛灯会的事儿,蜡便笑着打趣二儿:“门可得小心,外有鬼要吃你呢。”
二儿嘻嘻一笑,因说:“你们且别笑话,等明儿我去厨房调制两包防狼药粉,你们才知我的厉害。”
陈氏与蜡面面相觑,尤笑问:“甚么是防狼药粉,从没听说过。想是你杜撰来的。”
二儿便:“是不是杜撰,届时便知。”
后笑向大儿:“到时候我也给你预备两包,这便是有备无患。”
大儿懵懵懂懂,只是傻笑。
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陈珪一行人冒着风雪坐车家来。陈老太爷并陈老太太少不得再问一回亲家的形景。因问“今儿可好些了”,“吃了什么药”,“吃了什么饭”,又问“你嫂的事儿究竟怎么相?”
原以为冯氏的回答亦不过是些老生常谈。却不想陈珪没等冯氏开,竟拍膝画圈儿的大声赞妙,因又说:“你们再想不到,天底竟然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原来昨儿小孙氏还因嗣之事气昏了婆婆,正闹个没可开。今儿又在伺候冯老太太吃药时面如金纸摇摇坠,恰好来给冯老太太诊脉的郎也在,由不得替小孙氏诊了一回。竟然诊小孙氏怀了不到两个月的……
见陈家众人都跟听戏文儿似的瞠目结,冯氏只觉疼裂,忍不住叹一声的:“这也还罢了。如若不然,终究没个了局。”
陈老太爷并陈老太太原不大喜小孙氏撞辈,又觉着她跋扈善妒,毫无女贞静贤淑之德。此刻听闻冯氏言及小孙氏有之事,却转说:“既是怀了,终究嗣为重。你母亲怎么说?”
冯氏闻言,只得说:“母亲自然是兴的。原还说要与嫂的娘家理论理论,这会也罢了。倒是嫂的娘家,老太爷和老太太亲自打了表礼过来赔不是。母亲也没说甚么。”
陈老太太便笑:“理论不理论,倒没甚么要。只说你嫂的老娘明白事理,这才是读书人家的规矩。”
陈珪歪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一嗑瓜儿一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冷笑:“有甚么好理论的?只要她嫂肚争气,十月怀胎给冯家生个宝贝儿来。这事儿八成就揭过去了。倘若不争气,再生个丫片,老太太不理论便罢,倘若追究起来,好戏且在后呢!”
众人闻言,不觉默然。
二儿在旁怔怔地听着,不觉想到陈氏早上赌气说的那一番话。细细寻思了一回,只觉心凉凉地。
说笑之间,早已是掌灯时分。便有灶上伺候的婆娘来问何时摆饭。陈珪夫妇早在冯家吃过晚饭才家来的,此时倒也不饿。但见晚饭竟有一野崽炖的火汤,闻起来醇香扑鼻,不觉指大动。陈珪便笑:“好哇,趁着我们不在,你们倒吃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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