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着个破背篓,背篓里是他熟睡的小弟,背篓外他娘哭哭啼啼、面目模糊的脸,而他的爹低默立在一边,不知是叹气还是愧疚,就是不肯抬多看他一,站成了一个灰不溜秋的影。
程潜不怎么留恋地收回目光,渺茫的前路像是无边的黑夜,而他握着师父那只枯瘦的手,就仿佛握着一盏程家传家宝那样的灯——纵然大言不惭地有个“仙人”前缀,它也依然只能照脚几寸的光,看不用。
行一般有两方式,一叫“游历”,另一叫“窜”。
程潜跟着他的师父,风餐宿不说,还要被那老货一耳朵胡说八的歪理邪说,实在是连“窜”一说也不上。
说起修仙求,程潜也有所耳闻。
世间异想天开、想要叩问仙门的人,一度多如过江之鲫。
先帝时,坊间大小门派就像雨后河坑里的蛤蟆,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只要家里孙繁盛不缺小崽的,全都一窝蜂地托关系,送去个什么门派求仙问,学一些“碎大石”之类的把式,除此以外,也没见谁真求个什么名堂来。
当时炼丹的人比饭的人多,诵经的人比田的人多,乃至于好些年一度没人正经读书习武,让不事生产的江湖骗们四窜。
据说求仙问最风靡的时候,一县之域不过十里八村,从东排到西,修仙门派林立却可多达二十来个,从小商小贩那买一本半新不旧的狗心法,就敢打着修仙的旗号敛财招人。
这些人要是真的都能飞升上天,也不知南天门装不装得这许多阿猫阿狗。
连打家劫舍的山匪都要跟着起哄架秧,将原本那些“黑虎寨”“饿狼帮”改名叫什么“清风观”、“玄心馆”,再来一些“油锅取”“张嘴火”之类的戏法,劫之前先叽喳叫地表演一番,将过路人唬得纷纷慷慨解。
先帝爷行伍,是个暴脾气的人,觉百姓们照这样乌烟瘴气地修去,非得国将不国不可,于是一谕旨来,要将这些个横行乡里的大小“神仙”统统抓起来,不真神还是假仙,一律发去充军。
这本该惊天动地的谕旨没来得及门,满朝重臣就都听到了风声,一人等吓得魂飞魄散,连夜从被窝里将来,跑到大殿前排好队——官小的在前,官大的压轴,预备挨个撞死在大殿前上,以求死谏,唯恐皇上得罪了仙人断送国祚。
皇上总不能让满朝文武真的肝脑涂地,再者那蟠龙也受不了。
先帝被无奈,只好又收回成命,隔日,他令钦天监分了一个“天衍”,着太史令直接监,拐弯抹角地请了几位货真价实的真人坐镇,规定往后大小仙门,都得报经天衍实,实真假后颁发铁卷,才能招收弟,禁止民间私立门派。
当然,泱泱大国纵横九州,东西千里,南北不通,想要令行禁止,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一刀切的法令尚且有空可钻,别说这稀松二五的狗政令。
朝廷连劫拐卖的都肃不清,哪得了仙门招不招弟?
真仙门本不把皇上老儿放在里,该什么什么,心虚的江湖骗们多少收敛了一,但收敛得有限——什么铁劵铜劵的,也不是造不了假。
不过先帝的苦心也不算完全白费,经过了几次三番的折腾、清查、整肃,虽然收效甚微,但将民间的修仙削弱了好多,加之邻里远近,没听说过谁真修什么名堂来,时间了,大家也就地的地,放羊的放羊,不怎么白日梦了。
到了今上即位,民间修仙风气犹在苟延残,疯劲却已经过了,今上知至清则无鱼,对那些个以修仙为名的骗,大多睁一只闭一只,民不举官不究。
这些前因后果,程潜听老童生讲过一次,因此在他里,牵着他的那槌就是一纯粹的槌……充其量是饭的槌,实在没什么值得特别敬重的。
槌一样的木椿摸着他那两撇颤颤巍巍的小胡,兀自扯淡:“我派名叫‘扶摇’,小东西,你知什么叫扶摇吗?”
老童生对这些东西恶痛绝,自然是不肯讲的,程潜受其开蒙,多少被影响了一,因此满心不屑,偏还要勉洗耳恭听的模样。
木椿就抬手一指程潜面前,他这一指仿佛带了什么灵通,所到,只见一阵疾风无来由地升起,打着旋,卷着地面枯草腾空直上,那枯草凹陷的叶片有一线凌厉的枯黄,被一天降的闪电照亮,几乎晃了程潜的。
这怪力神的灵通一指将小少年看得目瞪呆。
木椿自己其实也没料到这一变故,当即一愣,不过见自己唬住了这面和心冷的小崽,便又就坡驴地缩回了手。
他将枯瘦的双手揣袖,悠然卖:“鹏之徙于南冥也,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无形无束,可周旋于风,来时其渊兮也,去其无边也,这便是‘扶摇’,你懂了么?”
程潜当然没听明白,他小小的,对不明力量的敬畏和对这些旁门左的不以为然彼此纠缠了起来,难舍难分,最后,他带着对师父不以为然的敬畏,将木椿与他家墙上的破灯放在了同一位置上,懵懂地了。
木椿志得意满地翘了翘胡,正要借此再发挥一,谁知老天爷不肯再给他面,他的嘴没来得及再次张开,方才的已经漏了——只见雷鸣过后,一阵大风骤然气势汹汹地打脸而来,兜将师徒二人面前的篝火灭成了一把死灰,接着便是狂风大作,闪电雷鸣一同吊起嗓,从西边喊来了一番来者不善的天。
木椿再顾不上装神鬼,大叫一声:“不好,有大雨。”
说完,他一跃而起,一手扛起行李,一手拎起程潜,迈开两条芦柴一般的,脖野似的倒起了小碎步,落荒而逃。
可惜雨来得太快,纵使是脖野,也没能免过变成落汤的命运。
木椿将程潜揣在怀里,扒自己转透了的外衫,聊胜于无地罩着怀里的小男孩,边撒丫狂奔,边大呼小叫:“哎哟,坏了,这雨大的,哎哟,这要往哪躲啊?”
程潜一生差遣过代步的走兽飞禽无数——但这恐怕是他坐过的最颠簸、废话最多的一匹了。
风雨雷电声与师父的聒噪声混成一团,他脑袋上罩着师父的袍,两一抹黑,却嗅到了那袍袖上有一说不清的木香。
师父一
本站开启了加密功能,部分浏览器不显示第二页 请更换手机默认浏览器或者谷歌浏览器!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