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时·春拂柳 - 26:世间再无崔行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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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问反倒让崔愍琰措手不及。

    他仓促环顾四周——墙角堆着药渣,梁上悬着蛛网,唯有床那方砚台透着暗沉光泽,竟是上好的歙砚。矛盾迹象让他心火起,猛地近榻前:“你一个将死之人,凭什么占着这天大机缘?”

    “机缘?”少年忽然低低笑起来,笑声牵动肺腑化作剧烈咳嗽。他抹去边血沫,语气竟带了几分调侃:“我七岁失怙,十岁失恃,全凭乡亲接济活到今日。若说机缘……”他抬手轻抚前衣襟,那里隐约半块玉佩,“或许是母亲留给我的这‘天煞孤星’命格,恰合了侯府所需也未可知。”

    崔愍琰如遭雷击。

    他早打听到侯府寻养需特定八字镇宅,却不知竟是这等凶煞命格。电光石火间,一个疯狂念窜起——若这病秧活不过三日,而世上再无他人知晓真崔克容貌……

    “兄台可知,为何我这般境遇还能识文断字?”少年忽然开,打断他的思绪。不等回应便自问自答:“是街坊们凑钱请的先生,说崔家不能绝了书香。”

    男孩指尖挲着《左传》封,“他们待我恩重如山,我却无力回报。若这残躯还能为侯府尽些用,倒也算全了因果。”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在崔愍琰耳边。他死死盯着少年清明如眸,第一次意识到:对方早看透他的来意,却依然选择以坦诚相待。这若观火的坦,比任何疾言厉都更令人心惊。

    “你……”崔愍琰,原本预备的威利诱竟半句也说不。鬼使神差地,他哑声问:“若我说能替你活去,你可愿将份借我一用?”

    少年闻言怔了怔,随即竟漾开真切笑意。他撑着床沿慢慢坐直,破旧凸起的锁骨如蝶翼般脆弱,仪态却依旧端方:“三日。”

    他伸手指,“大夫说我最多还有三日。兄台若想要&039;崔克&039;这个份,拿去便是。只求你一件事——”

    他忽然倾,从枕本手札过来。封上《南塘风考》四字清隽秀逸。“这是我闲暇时整理的本地民俗,”少年神澄澈如初,“他日兄台若掌侯府权柄,望能对百姓稍加照拂。”

    崔愍琰电般缩回手,那本手札‘啪’地落在地上。羞愤与狼狈如野火燎原,他猛地揪住少年衣领低吼:“少惺惺作态!你明知我是要替你的份!我是要杀你的!”

    “我知。”少年任由他揪扯,目光平静地掠过他腰间玉佩,“兄台这块和田玉价值不菲,却故意系了褪——可见境不易。这世,谁不是苦苦挣扎?”

    他忽然剧烈呛咳起来,却仍持说完,“你比我更需要这个机会……只求你莫要辜负。”

    最后半句轻如叹息,却比最锋利的刀刃更刺痛人心。崔愍琰踉跄后退,撞翻矮凳的,听见自己沙哑的承诺:“我会让‘崔克’这个名字,权倾朝野。”

    少年闻言轻笑,竟有释然。

    “那你呢,你叫什么。”

    “泉安崔氏,行宵。”

    崔克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咳声如破旧风箱:“崔行宵好名字。”他艰难地扯一个苍白的笑,“那南塘百姓的将来便托付给行宵兄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溅在破旧的被褥上,却仍持说完:“动手吧行宵兄,莫咳咳、莫辜负了这良宵景。”

    说罢,男孩缓缓躺回枕上,望着蛛网密布的房梁,轻轻哼起一首幼时的童谣。歌声断断续续,渐渐微弱去,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娘……明日儿要去个好地方了……您可要来接儿……”咳嗽声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他却只是满足地闭上,“儿……好想您啊……”

    雨混着泥浆,漫过崔行宵的膝

    他徒手挖着坟坑,指甲满污浊的泥,血从崩裂的指尖渗来,很快被雨冲成淡粉。崔克瘦小的裹在草席里,脸上还凝着最后那抹古怪的笑意——仿佛不是死了,而是终于卸重担,去了某个安宁的地方。

    坑挖得很浅,勉能容。不是崔行宵不愿挖些,而是每向掏一把,泥土就伴着雨塌陷回来。他咬着牙,索将草席往里一推,泥土便哗啦啦覆盖上去,将那抹笑意、那份让他嫉妒的从容,永远封存在黑暗

    雨得更大了,像是天公也在为这早逝的少年哀泣。崔行宵跪在泥泞的新坟前,雨像鞭打他的脊背,他却觉不到疼。他只觉得堵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想起崔克临终前给他的那本手札,想起少年清亮得骇人的睛。凭什么?凭什么他崔行宵挣扎求存,沾染满手污秽,而这病秧却能死得如此……坦?甚至带着一近乎慈悲的怜悯,将这偷来的份、这沉重的人生,轻易“托付”给了他。

    “崔克……”他对着那堆新土嘶哑低语,声音被雨声吞没,“你倒是轻松了,把这烂摊留给我。”他攥,指节发白,“可我不甘心!凭什么好人就得短命,而窃取份的贼,反而能活?”

    他猛地站起,雨从他脸上冲刷而,分不清是雨是泪。

    坟成之时,崔行宵跪在泥泞,任由雨浸透全。一惨白的闪电撕裂天际,映亮他苍白而扭曲的面孔。

    “皇天在上,后土在!”他对着狂风暴雨嘶吼,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崔行宵在此立誓!

    此生,我即崔克!皇权视人命如草芥,今日我立誓,必令其偿!大周枉死儿郎的血债,必要他们血偿!世间轻我、辱我、阻我者,皆如这雨尘埃,涤无存!崔克,你未竟之路,我替你走!你想要的‘照拂’……哼,待我权倾朝野之日,自会如你所愿!”

    他抓起一把混着血的泥土,攥在掌心,任其从指。又一个炸雷响起,他仰天狂笑,笑声在雨夜显得格外凄厉癫狂。

    “从今往后,再无崔行宵!唯有崔克——归来索命的崔克!”

    ‘哐当!’

    瓷盘砸地的脆响将崔愍琰拽回现实。

    男人息着,底血红未退。

    破晓的微光透过窗棂,切割一地狼藉。瓷盘的碎片在晨曦闪着锋利的冷光,一如崔愍琰此刻破碎的心神。他颓然跪坐在地,先前疯狂践踏信纸的暴怒已耗尽他全气力,只余重的息在空寂的室

    “算命……又是算命……”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目光空地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上,这双惯于持剑、染血的手,此刻却连攥都显得无力。

    童竹和暗卫早已悄无声息地退至院,留给主人一片宣后的虚空。在这极致的寂静里,崔克临终时那双清亮、悉一切的神,反而愈发清晰地浮现来。那,像一面无形的镜,照他此刻的狼狈与不堪,比任何刀剑都更让他无遁形。

    “凭什么……”他动,发一声近乎呜咽的诘问,指尖无意识地抠刮着青砖的隙,仿佛想从抓住一丝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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