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骨 - 第6章

    二人原本对立，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顾寰不是记仇的人，又存了几分对此人风度的欣赏之意，更加愿意照应他，于是将自己的亲兵分派过去几十人护卫齐昭昀，既可以和他的车夫换赶车，又能帮助小童照顾齐昭昀的起居。

    这次行军虽然时间上并不迫，但还是越快越好，他们还带着刘荣，这个人远比齐昭昀重要，尽早到京，确定他的份才能让大局落定。

    江东并不是所有人都如齐昭昀一样轻易接受了现状，路上未必不会意外，以防万一，顾寰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神。

    不知为何，他对齐昭昀反而很放心，并不觉得这人会使自己为难，甚至也不担心他要见刘荣——他和刘荣毕竟分不止君臣，又都是聪明人，自然知当不见面是最好的。

    于齐昭昀的前程而言，自然从此之后和刘朝旧事旧人一关系也没有是最好的。他的是他的，也是他要命的缺，终生无法抛却，但态度仍然很重要。

    顾寰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未免挂心得不同寻常，但商王确实有许多言外之意需要他自己领会实行，最难的是把握微妙的度，不过于亲近，又周到。

    这些年来他屡战屡胜，年纪轻轻就威名赫赫，靠的可不是揣上意和裙带关系，于此并不通，只好多和幕僚商议。

    幕僚都说他把齐昭昀看得太重，或许是起了才之心，或者为他所折服。

    事实或许如此，又或者不止这么简单。

    像顾寰这样看起来简单的人，其实未必没有复杂的心。他已经告诉过齐昭昀一了，关于他的，和他对时世如的看法，只是还没有机会评价齐昭昀本人而已。

    世最可恨的并非战争，而是它让一切有价值的都贬值，礼崩乐坏只是最终结果，而非原因。倘若没有战争，齐昭昀不会是这样，顾寰也不会是这样。天既然没有分崩离析，就不需要人去匡扶，一切还原本来的模样，唯一无法改变的大概是巫烛的去向。

    他来之前就听过很多齐昭昀的事。比如他父亲在朝在野都盛名蜚著，曾经退而著述教学，广收弟，不少人在战死去，不少人也飞黄腾达。那时候江东尚未与西南巫国战，凭借天险立于不败之地，广袤富庶，安乐悠闲，简直是世的桃源。

    然而时移世易，不过两年之后，齐昭昀的父亲仓促领兵抵抗巫国的侵，商王赵朔也会师南，趁火打劫，江东刘朝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日薄西山。

    齐昭昀原本有一个大家族，然而叔伯都相继病死，战死，被俘，也有穷困潦倒。

    他跟在父亲边，母亲与妹们避居乡，那里曾经是他父亲隐居的地方，疫病之后他母亲携着幸存的孩们前往旧都，路途遥远，通不便，到了之后没有几年，幼妹相继夭折。他父亲在任上屡次战，遭受巫女诅咒，又受了重伤，最终郁郁而终。

    再过几年，就是家亡，国破，说是齐家只有齐昭昀一个人了，也不为过。

    顾寰本以为命如草芥兴许只是平百姓的命，却不料倘若真有神明，其实对齐昭昀这人也照样残酷，甚至更加残酷。凡是你呕心沥血维护的，祂就毁灭，凡是你想要留存的，祂使之消亡，厄运永无止境。

    千古芳在这等厄运之前，也不算过分的嘉奖，只是令人觉得算是安。

    他未曾将这番慨说，是因为和齐昭昀好未必是一件好事，在他人与齐昭昀过从甚密，更未必是对齐昭昀的好。路途遥远，他有的是办法照顾他，更有的是时间继续观察他，何必把所有心事都说来给别人听？

    齐昭昀对江东告别之决绝，反倒令顾寰担心他难以割舍旧，积郁成疾。众所周知，并非只有迈不开脚步才是恋恋不舍。

    然而大军启程之后，他也没有听到齐昭昀有异常的举动。他照常起居，对派来照顾他的兵士彬彬有礼，也骑，也坐车，闲暇时候多数都在看书，连几个幕僚慕名拜会过他之后，也渐渐不再劝阻顾寰去多和他接近了。

    顾寰却没有什么机会去。

    领军征不忙不忙，该的事是少不了的，他还要写几篇奏章，斟酌词句。同时还要往京去信，他离家总有大半年，翘首以盼音信的人不少。

    他觉得暂时还是不见齐昭昀的好。饱受磨砺，遭遇苦难且越发平静隐忍的人上都有一隐晦的力量，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人世还不够好，或者再也不会好了，否则何以如此。

    正好顾寰也是其之一。

    ，行营谋刺

    回程远比来时快，带着齐昭昀上京的是先队，辎重押后，为的是商王写信过来，让他们早些到上都。两里相距几千里，其实就是快，也要两个月。

    不过顾寰对此毫无怨言。

    他征之际到过祭祈求恩典与赐福，回京之后就要再踏那朱红门帷，去拜见典祭巫烛，取消上的印痕。自从他的变成巫烛，只有这时候，只有这理由，才能让他们会面了。

    忙过开，顾寰尽主人之谊，前去探看齐昭昀，当夜在军帐之设了酒宴请他来赴，陪客是幕僚和几个副将。

    路漫漫，总要消磨时间，而齐昭昀日后在新都扎，就要广朋友，从顾寰这里是个不错的开始。

    齐昭昀相当合，甚至叫小童寻几样见面礼相赠，顾寰难免觉得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