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它好,那是相当昧良心。这边的同胞们,亲切地称呼拉各斯为「拉个屎」。
枪声见怪不怪,武装直升机也不稀奇。抢劫勒索家常便饭,活人买卖随可见。
贫民窟的女孩儿,芳龄十八。不要199,不要188,15万奈拉带回家(145块)。街上浪的小孩儿,比国浪的小猫儿还多。
但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极其悍的。就这破地儿,余远洲也能数两三个好。
首先人际关系简单。
当地的黑人事懒散,为人憨。但只有明枪,没有暗箭。人和人的关系很纯粹,也纯粹。开心就笑,不开心就吊脸。不开心的理由基本也就一个:钱。
简单,什么都简单。不像在国,说话事哪怕三思四思五六思,都会有人挑理。工作累,人世故更累。
其次是生活节奏慢。
早上十上班,午四班。不不行,晚了怕有人危险。
早早地回到宿舍,又不能门。网还不好,别说4g5g,3g都时断时续。更糟糕的是,有时候脆连电都没。
没有自由。没有娱乐。没有朋友。除了时间,什么都没有。
余远洲只能把时间在学习和思考上。
作为一个机械工程师,能考虑的事其实有很多。曾经他的力,也就够他在心里盘两圈生产程,尽量不岔。而如今,他能行时间的,有度的思考。
他早就意识到,重复设计图是一无用功。产品结构的潜力终归有限,重要的是如何降低成本,改善程,提设计效率。
真理是会贯通的。任何一个领域,任何一个工作,哪怕是卖烤面,只要投思考,神上都会有大收获。
余远洲通过对工作的思考,明白了很多人生哲理。说句玄乎的,他觉得自己要在这破地儿悟了。
除了时间多,这里还有个好——生活成本低。当然前提是别总上街,因为会被抢得「狗基罩都不剩」。
另外也别买带牌的东西。
拉各斯的价很神奇,一带牌就贵得吓人。别说什么奢侈品牌了,就可可乐,都要1千奈拉一瓶(10块)。
但只要不带牌,就便宜,海鲜尤其便宜。不过余远洲不敢吃,不衬非洲铁胃,怕拉到噶。
也因为这糟糕的生活环境,余远洲在健康上格外注意。早睡早起,持锻炼(在屋里)。吃饭都是从国人开的餐馆订,班顺过去拿。
饮用喝瓶装的,多的天也袖,睡觉前检查蚊帐里有没有蚊虫。不成想就这么注意,还是染了疟疾。
一开始是低烧,以为是普通冒,没太上心。请了假,吃冒药卧床休息。没想到烧了三天也不退,甚至急剧飙。第三天午还是375度,当晚升到39度,伴随剧烈的关节疼痛。尤其脚踝,像是有毒蛇咬。疼得像是有人拿锥扎,吐个不停,胃缩缩着反酸。
不到两个小时,人就变得极其虚弱。摔到洗手间的瓷砖地上爬不起来。
幸好他手机随带着,昏厥前摁了快捷拨号。
快捷拨号的号码,是他刚搬来的时候门上贴的。a3纸上大大的一串手机号码,面写了「救急」两个字。
通常来讲,不该相信这来路不明的纸条。但余远洲不仅信了,老老实实地把号码录了,还设成了急拨号。
一方面是纸上的汉语让他安心。毕竟在这么个破地方,政府警察都指望不上,还得同胞互相帮助。
另一方面就是直觉。他总觉得「救急」那两个字儿磕碜得熟,让他有安全。
也多亏是这份信任和直觉,他才得以保住命。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还不是公司指定的医院,而是当地一家白人开的医院,环境很整洁。
王好汉正坐在他旁边吃烤芭蕉,bia叽bia叽的,跟嘴里有快板儿似的。看到他醒了,从卫衣的手袋里薅一坨纸团:“垫bo?”
余远洲虚弱地从枕上别过脸,看他手里的东西。像是从学生作业本上撕来的纸,蹭着灰,从纸团的空隙里一芭蕉黄。
“给我瓶。”余远洲哑着嗓。
王好汉弯腰在脚边的黑塑料袋里鼓捣,半天才掏一瓶原装,拧开递给余远洲。
余远洲勉撑起来喝了,又躺了回去。把小臂盖在脑门儿上,顺了气:“你咋在这儿?”
“宿舍的脏掰掰(张伯伯)来电话儿,缩你得了疟疾。有人给你撂医院了,让我过来瞧瞧。”
余远洲听他bia叽嘴闹心,委婉地撵人:“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得了您吧。”王好汉嘴往外一翻,“还没四儿了。看看自己那指甲盖,都靠儿shǎi儿(蓝紫)了。你介再晚半天,得锯胳膊。以后买衣服都不用脑袖儿,一嘛大坎肩儿。”
余远洲以为他夸张了,无所谓地笑笑:“疟疾怎么会锯胳膊。”
王好汉看他不当回事儿,蹭一把被掀开,指着余远洲米睡上的血。
“自个儿瞧瞧,里都带xie了还没四儿!人dai夫都缩了,你介是斯!”
余远洲看着自己上可乐渍似的脏,反应两秒才明白王好汉说的是sepsis(败血症), 脸唰一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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