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奕还想安他,却不知说什么好。
华鼎松把“何慎思”三个字喃喃念几遍,带着征询之意开:“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养父何慎思,应该是何惟我跟章妙嘉的儿?”
方思慎只觉得这两个名字有耳熟,郝奕已经激动得站起来:“老师,您说的是造飞船的何惟我?共和以来航天第一人何惟我?!”
华鼎松拍桌:“坐!咋咋呼呼,躁躁,不成!”
方思慎也想起来了。何惟我,这个四十年前举国上妇孺皆知的名字,传说毅然放弃西洋优厚条件,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刻,义无反顾携妻儿回归,为共和国的航天事业卓越贡献的天才科学家,功勋至伟,彪炳史册。直到如今,尽世事沧桑变,仍然抹不去那个名字所代表的灿烂辉煌。
两个年轻人陷超乎想象的震惊,都说不话来。
华鼎松仿佛也有些控制不住绪的波动,把杯残酒一饮而尽,才:“那年我送小安上火车,在站台上看见了何惟我一家三。”苦笑两声,“何大科学家的照片经常上党报版,好认得很。他夫人章妙嘉在央国史文献馆研究员,跟我算有一面之。”
看向方思慎:“你爸爸跟何家的孩站一起,听说他们是同学。你爷爷跟在后,他那会儿还当着文艺家联合会的副会,也不像后来那么糟糕……唉,其实那个时候,科学家也好,研究员也好,会也好,教授也好,都不过为人父母,想找人照应自家孩儿,熟与不熟,同在一条船上,自然亲近起来。”
见方思慎一脸茫然痛楚,问:“你不知何慎思的世?”
方思慎摇摇:“没有人告诉我这些。”
华鼎松愣怔半晌,忽然叹气:“想必,他们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伸手拿起杯,发现酒没了,怅怅然放。兀自发了一会儿呆,最后:“郝奕,过完年就准备答辩吧,我在这住到你答辩完。替我把学期本科生的课上到底再走。方思慎,开学先跟着郝奕听课,9月他走了,本科生的课就归你接手。”
“老师……”方思慎想说什么,郝奕摆摆手,小声,“老师只怕累得很了,先这样吧。来日方,不差这一会儿。”
再看华鼎松,果然眯上了睛,开始靠在椅背上打盹。
大声说了这么久的话,好比在国一上半天课,却比给学生上课煎熬得多。方思慎累极了,起告辞。郝奕老婆早就带孩里屋歇息了,他把方思慎殷勤送到门外:“我回拿课表给你,听不听课你自便。讲音韵训诂门而已,对你来说小菜一碟,放心吧。”
渐近夜,连绵不绝的爆竹声在耳边响起,天空绽放眩目的烟。淡淡的硝烟香味伴随着声笑语在空气缭绕,令人醺醺然陶醉不已。
方思慎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往前走,遏制不住地想要回忆往事。边喜庆祥和的一切被回忆阻隔,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海市蜃楼。
思绪不断翻涌回溯,回到三年前、五年前、十年前,甚至更久。
他想起自己叫妈妈的那个女人,多数时候呆呆的像尊丽木偶。不呆的时候就会发狂打人,手边抄起什么就拿什么打。每当这时,何慎思便拖着儿飞奔逃离,到林里躲一两天,再小心翼翼回家。所以从小别的不说,方思慎,那个时候他叫何致柔,跑起来是真快,用何慎思的话说,简直像被狼追的香獐。
夏天还好,林里随便躲几天都容易过,冬天就只能去投奔伐木队的连叔。不能白吃白住人家的,要帮忙活。何慎思大概是方思慎这辈见过的最笨手笨脚的人了,儿六岁在伐木队煮饭,就比当爹的煮得像样。
方思慎想:何慎思临死前说:“阿致,我其实不是你爸爸。”自己并不觉得特别意外,好像早就等着这一句似的,大概因为很多时候,那个人真的实在太不像个父亲。到了京城之后,方笃之什么都替自己,生怕自己不好,想来也有可原。
方思慎想起何慎思病得一天重似一天,十四岁的自己发了疯似的,漫山遍野去找传说的人参首乌和灵芝,却终究无济于事。何慎思说:“你愿意离开这里的话,可以去京城,找一个叫方笃之的人。找到他,说不定,你就能正经念书,念大学。”说完,给他一个皱的信封,就此闭了。方思慎本来打定主意在芒陪他,不论活着还是死了,却因为那句“正经念书,念大学”违背初衷,踏上了千里跋涉上京求学之路。
恍恍惚惚地走着,一个趔趄失去平衡,方思慎整个人坐在雪地上。新鲜丰厚的积雪,乍坐上去不觉得冷,反而陷在里起不了。
那是哪一年除夕将近?何慎思学人家也在矮脚凳边钉两条铁片,从旗里拖回来一些年货。自己地等着坐冰车,他说:“阿致你不要急,爸爸先试试安不安全。”结果坐上去就停不来,最后连人带车扎雪堆里。他一边往外爬一边笑:“阿致你不要哭,爸爸什么事都没有。”
那个人说话事,哪怕火烧眉,永远那般不不慢。以致自己到京城后,偶尔迟钝过,方笃之实在忍无可忍,会压着脾气咬牙:“都是因为小时候跟着何慎思那蠢呆!”
方思慎听见了,会默默躲房里,很时间都不说话。方笃之终于不再提起那个名字,而少年很快就原谅了他,因为他所的每一件事,都远比何慎思更像一个尽责的父亲,只除了最初的抛弃。过去的任何人与事,都不可避免提醒父俩那最初的抛弃。随着时间的推移,方思慎渐渐真心接纳父亲,也就刻意要求自己,不再回想过去,连新名字的来由,也脆一并假装忘记。
但是今天,经过了今天,怎么可能不去回想?。
他妄图迫使自己停止回忆。于是想起昨天洪家大院严父慈母望成龙的景,今天火车站前孩们奔向亲人怀抱的景,和妹妹关于过年回家的对话、午父亲的电话、宿舍房的冷澡、还有前这些温柔的白雪,耳边闹的鞭炮,空丽的烟。
心底却异常清醒:在那个遥远“过去”和这个温“现在”之间,还夹着一个残酷尴尬的间时段,令本就充满裂的一切更加面目全非。方思慎拼命岔开念,居然莫名地想起某位国史学者的名言:对一个民族来说,近代史最难面对;对个人来说,同样如此。
幸亏这时手机响了。方笃之教授正在京师大学门等儿。
方思慎钻车门,被车气烘得浑一个哆嗦,接着打了个嚏。
方笃之回看看:“小思,你冒了?”
“没有。”方思慎等闲不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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