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年下) - 分卷阅读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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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郝奕的提醒,华鼎松也觉得除夕谈那些遥远的悲伤往事过于煞风景,说了说天气饮,还回问新招的小弟那段甲金竹帛公案。

    “你说他们汉简作伪,怎么看来的?”

    回答导师提问当然比不得给洪大少解释那般轻松自在。方思慎敛敛心神,认真回想片刻,才:“一是笔势和笔意方面。汉隶笔画曲折夸张,重直轻横,张扬挑捺,因为是当时风尚,写的人熟练自如,虽然繁复多变,却能一气呵成,灵活生动,锋芒外显。后人刻意模仿,往往越写越凝重,难免失之呆板。今人临摹作伪就更加等而之了,再擅书法的人,因为以‘书法’视之,无论如何,也不太可能写烂熟于,随意敷衍的味,所以看上去有形而无神,断断续续拉拉扯扯,缺乏在的连贯。”

    华鼎松:“这么说你书法也算行。”

    方思慎微红了脸,赶忙澄清:“您误会了,书法我不懂的,只是看了些拓片摹本,有这样一觉而已。”

    “嗯。”华鼎松不在书法问题上纠缠,接着问,“此其一,二是什么?”

    “二是在正文里发现了几个俗字,都没有收录,据此猜测,它们应该是东汉以后造的后起字,不应该现在汉简。”

    “这也有理。你看的是哪一篇?”

    “从容看,当属。”

    华鼎松听到这,端起杯抿一,又捋了一把颔的短须,话带讽意:“公羊传啊……此乃主的非主,空白疑又多,正是最好用来成果的研究对象。”

    老就一针见血,又是圈影响力的前辈,几番观察对答来,方思慎已经看,华鼎松颇狂狷耿直旧时遗风。他忽然意识到,前其实是一个申诉的机会。不求落石真相大白,但求多一个置疑者的声音。

    略微加重语气,慢慢:“这批汉简是项目组从民间收购上来的,据传自亳州汉墓,却没有原始土说明。东西就存在古籍所新库房里,我因为觉得摹本不太对劲,便申请库阅览原件,没想到碰巧又有一批简帛库,库房正好开着,外边的老师都认得我,直接就放我去了。”

    京师大学古籍所的库房里,收着不少国宝级珍本善本,博士以上才有资格申请。因“金帛工程”之需,本校参与人员都持有特批的通行证,不过真正去,还得两位理老师一起开门才行。方思慎去得巧,前一拨人还在库房里没来,理员就让他自己去了。他向来行止沉稳安静,又是到了心怀崇敬之地,库房里的人直到他开话,才知被听去了隐秘。

    “……老师,整件事就是这样,我亲耳所闻,寇师兄却矢否认,张教授说请项目组展开调查,我作为举报者和当事人之一,从始至终没有接受过任何质询,只在两个月后,看到了以项目组名义发表的绝无伪证声明。而我本人随即被项目组辞退,同时被院里取消了国培生资格。”

    华鼎松听他讲述过程稍微有些激动,却几乎看不到当年轻人上最易见的矫饰夸张。语气里带着执着,目光着期盼,那样单纯又认真的神气质,令古稀之年的华鼎松一阵恍惚,宛如回到半个世纪以前。

    老儿摸着胡须:这孩,怎么浑的味都好像属于上一个时代。

    沉:“我听说,‘甲金竹帛工程’的负责人,正是令尊?”

    方思慎一愣,顺着“令尊”二字回答:“是,正是家父。”

    华鼎松呵呵一笑:“你这不给你父亲拆台么?你爸爸我可惹不起,你小别想拿我这糟老当枪使,跟方大院过不去。”

    方思慎听傻了:“老师……”

    “方笃之我好歹见过几次,你这副样,说是他儿,若非你自己承认了,我还真不敢相信。你说的汉简真伪问题,乃方大院事。他责无旁贷,跟我讲没用。”

    方思慎确信自己从老的话里听了幸灾乐祸。

    “倒是你,这年纪就能凭摹本看来,在如今的小年轻里可少见。不说别人,就郝奕这半桶便比不上你。”

    郝奕啄米:“是、是,那当然,方师弟比我可多了。老师您不知吧,方师弟考的硕博连读国培项目,那一年他是状元,古文字一科国学院了共和有史以来第一个满分呐!”

    方思慎不好意思地打断他:“师兄,都是些死记背的东西,没什么好拿来说的。”

    华鼎松瞪:“死记背?童功才是学问基本。现在号称什么硕士博士,一个个重脚轻底浅,嘴尖厚腹空,就是因为少了早年死记背的功夫!”

    把方思慎又看两,不掩心疑惑:“古文字科满分?方笃之那半桶能教平?”

    这一晚上,华鼎松逮着方笃之揶揄不尽,方思慎无由反驳,又不愿承认,心里憋屈难过,还不能在面上表来,熬到此刻,只盼着时间快过去,好告辞逃脱此等难堪境地。

    他不愿说谎,想了想,:“老师,我的功课,大半是跟着爸爸学的。只不过古文字各形态演变,小时候跟着养父背熟了,可能应试时占些便宜。”

    郝奕惊叹:“谁这么有本事,拿古文字让小孩儿背?”

    方思慎有些艰涩地回忆着:“那还是搞‘破旧立新’运动的时候,旗里文化馆扔掉很多老书,养父偷偷拣前清刻印的藏着,后来就拿这个教我认字。芒的日比较无聊,只好把字典翻来覆去地抄,便抄熟了……”

    除了,还有两本西文词典,是方思慎从启蒙到通的全教科书,也是曾经那个家最宝贵的资产。任谁在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只有几本辞书可看,哪怕再奥再枯燥,也照样能熟到了如指掌,何况是求知最盛记忆力最好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方思慎真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他太久没有回忆这段往事,思维和都极其不适应,被那些生疏而尖锐的容刺得心隐隐作痛。

    华鼎松若有所思,问:“你养父叫什么名字?”

    ——不是随便什么人,拿起一本清版说文大典,就看得懂意思,还能给小孩讲解。

    “他的名字……叫何慎思。”太久太久没有提起这个名字,说的时候,好像刀鞘般划过腔,满嘴都是鲜血的惨痛味

    “何慎思?”郝奕吃惊,“你的名字跟他……?”

    “我原本跟他姓何。后来到了京城,父亲说,要一辈记得他的养育之恩,就改了现在这个名字。”

    郝奕看他神凄苦,大歉疚:“小方,对不起。”

    “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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