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窥着尤老安人的神,只觉她这一番话不应心。心不免就是一沉,因又拿手帕捂住脸,呜呜咽咽的哭诉:“老太太是知我的。自打我了尤家的门,上到伺候婆婆相公,到教养姑娘们,每日里家理事,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为了咱们家好。那起黑心烂肺坏了的人不好事,红我哥哥得了贵人的意,便来编排我。却又说不甚么确凿的话来。只顾言语糊的泼我的脏。我一个新门的年轻媳妇,哪里能经受得住这七之过。一时也是慌了。”
兰姨娘思及此,登时把一颗争荣夸耀的心去了大半,只顾悄悄打量着四姑娘,默默盘算开来。
说罢,又起上前,笑向众人赔不是:“我是年轻不知事的人,也没经过甚么大阵仗。胆又小,人家随说的一句话,我也当了真。倘或一时急冲撞了诸位,且担待我是新媳妇门罢。”
原本心还存有一番大志向的兰姨娘更是暗叫苦,只觉自己摊了这么一位当家主母,便如一座镇山太岁压在上。陈氏那一番歹毒狠辣,连族老辈们都辖制不住,不得不低声气的赔了不是,更别提她们这些个比之得脸丫还不如的侍妾一。
那些个尤家媳妇们想是也听懂了尤老安人这一番敲打,不觉面一变。
反倒是尤老安人因前听了姜氏的挑唆,便认定媳妇儿是心有藏掖,不顾夫家面一心只想着娘家。这会且听了陈氏的剖白又是这般合合理,不觉心微虚,忙拉着陈氏的手笑言:“你的好我是明白的。玉只有更懂你的,这且不必担心。这些个老妯娌老嫂们也是关心本家的意思。你也不要恼了。大家都是亲戚分,一笔写不两个尤字来。将来你老爷要在仕途上走得远,还得仰仗族人帮扶的。何况常日里相,岂有个不碰牙的。事过了也便过了,再不许存在心里的。”
见着尤老安人动了筷,陈氏方才倒了一杯酒,起向众人赔罪,见众人同领了这杯酒,且又再满上一杯,说了些骨亲的话,众人少不得再次领了。陈氏且又倒满第三杯酒,这一回方才图穷匕见的:“我的年轻,又急。人家说两句玩话,我也肯当真。不过我这人倒是没有坏心的。诸位婶嫂们相远了,便知我了。今日这事儿,我也怪臊得慌的。举止失宜,且叫诸位见笑了。我且自罚一杯酒。只是一件,我方才也说过了。我是年轻媳妇,最重名声清誉的。倘或今后有人言三语四,只为着今日之事说我不敬辈,我也少不得开解释一番,说我并非不敬辈,只是叫人用前朝规矩挤兑着,一时急失态的缘由来。届时少不得言语牵连了诸位,暂且担待罢。”
众人闻听陈氏如此解释,只得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赔笑应是。
陈氏闻言,又是一笑,转过来满面风的寒暄了几句,又苦着脸向众人尤其是尤老安人解释:“诸位婶嫂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只是本朝规矩祖制如此,后娘娘们都不敢妄议朝政,何况我们这些个连书都没读过的宅妇人。我又是刚门的小媳妇,上有婆婆,有女儿,每日还得家事。上上几十的人,都得听我一个人一个来调度指派。我一心只着宅方寸大小的地方还嫌力不够,又哪里敢爷儿们们外上朝当班的事儿。比如这半年家里改规矩的事罢,老太太也是知的,我也是先同我们爷商议过了,才敢施为的。又岂敢不顾婆婆相公的意愿自行其是。至于老爷为什么不愿意将此事上报朝廷,想是也觉着此乃妇人手段,不屑告诉外人罢了。婶嫂们倘若只以此事便告我个不敬夫不敬夫家,只顾娘家的罪名儿,我才是六月飞霜也解不了这一份冤屈了。”
尤老安人这一席话,明面儿上是劝说陈氏,却也是想借着言语敲打尤家族人的意思。虽说一笔写不两个尤字来,同为尤氏族人,本该同气连枝。可如今尤玉既是官,又是族,自然比本家那些个没有功名的族老族人们更有面。
众人实在想不到陈氏方才还大动肝火,这会竟提起吃酒吃饭的事来,不觉一怔。还是尤老安人率先反应过来,因笑说:“便摆在一旁的小厅里罢。”
陈氏看在,兀自冷笑。门半年,她已知尤老安人是个棉耳朵慈悲心的。脸又脑又笨,人家给个槌也能当儿针,竟是比尤玉还糊涂百倍的。既然如此,莫若叫她拿住老太太的这一副慈悲心,也好过听了旁人的挑唆来给她添堵。
众人经方才那么一闹,早已被陈氏的言语行事弹压住了。生恐陈氏此刻是笑脸儿迎人,倘或她们言语不妨再惹怒了陈氏,再闹一场来,众人哪里还受得了。见陈氏如此放低段儿,忙也起赔笑,说:“也是我们的不对,原是好意提醒。只是说话言语不妨,竟叫媳妇儿误会了。”
陈氏闻言,笑着答应一声。且张罗丫鬟婆们安设桌椅,罗列杯盘。一时厨房治了几桌丰丰盛盛的席面来。陈氏一扶着尤老安人,一笑让众人席。自己却不坐,带领几位姨娘在旁布菜服侍。还是众多媳妇们心难安,央着尤老安人再三再四的请了,陈氏才笑着坐到了年轻媳妇们那一席。
陈氏却不晓得诸位姨娘侍妾们的心事,见着众位妯娌婶们已然词穷气短,再难成气候的。她心一闷气方平。也知剩的手段再难往前施展了,少不得另转过一副形容言谈来,笑向众人:“老太太的话很是。我也知一家骨,打断骨还连着的。岂有为了几句,就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不成。我瞧着如今天也不早了,众人骂也骂了,闹也闹了,也该饿了。老太太瞧着应该在何摆饭?”
一旁伺候的兰姨娘等人见陈氏如此泼辣难缠。竟然连辈妯娌们的话都敢驳回,一番恣意洒落更是弹压的众人心穷气短,再也抬不起来。不觉慌了颜,越发束手束脚,低眉敛目的老实规矩起来。生怕陈氏拿完了辈妯娌,再来搓她们。
一时厅上安稳来,且换了新茶。同陈氏同辈儿的一个尤家妯娌端了茶,亲手捧与陈氏,笑着说了几句和话儿。陈氏也不理,兀自冷笑着看人。
尤老安人又命人替姜氏等几位老妯娌梳理妆。
众多妯娌闻言,登时又变了颜,只陈氏还想以此挟制众人。却见陈氏仍旧满面风的笑:“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今日之事传不到外去,我也不是那起多嘴多的妇人。咱们只当是三杯酒揭过了一桩事,以后再不提罢。”
那妯娌无法,只得儿地看向尤老安人。尤老安人也气这些个妯娌老嫂们不将她放在里,大过年的竟找这个不自在。又疑心姜氏说陈氏的话没错,沉了一会,方劝:“我知媳妇你年轻,脾气又燥,忍不得旁人编排你。我也知你的好的。你不要同她们计较,只求看着我的脸面,此事就此揭过罢。”
众人闻言,也都意识看向陈氏。
因此尤老安人可以接受众族老们为着本家兴旺来寻尤玉,却也忍不得这些人找借手尤家的私事,更别提还是这等颠倒黑白冤枉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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