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 第83

    三七低去：“此事是少将军料理，小人也不清楚，郡主要不等少将军回来问他吧……”姜稚衣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两刻钟后，玄策大营，穆新鸿站在书案前回禀：“少将军，三七传来的话就是这样，郡主好端端问起石，应当不是突然想起来关心一……是不是怀疑什么了？”元策拧着眉没有说话。穆新鸿还在转动脑，想假如郡主知少将军仍有事瞒着她——元策已经一掀开：“你上回说，你夫人跟你闹别扭，你会准备什么？”穆新鸿一指膝盖，对答如：“方便跪地的护膝。”夜, 元策从军营回府，冲了个澡洗去演武场带来的污垢，换了一净的燕居服走院。远远便见姜稚衣那间门房屋门大敞, 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支摘窗前, 什么也没，似乎已经坐等他许久。千军万当前不过一笑的人齿发凉地轻嘶一气, 元策低搔了搔眉心, 走上前去, 在门上轻叩了两。姜稚衣端坐着没回, 背脊对着他：“来吧。”听声音不像特别生气, 但又绝非兴。元策跨过门槛, 反手关拢房门, 侧探了探她脸：“怎么一个人？”姜稚衣抿了抿：“今夜要说的话, 还有第二个人能听吗？”“那我这是坐着说，还是站着说，还是——”元策轻咳一声，低看了自己的膝盖。“坐着吧。”座是赐了，语气却是的。元策在姜稚衣后那张人榻撑膝坐, 看向她面前的铜镜，从镜看见她垂着睫, 抿成平平一线。沉默片刻, 元策搁在膝上的手虚握成拳：“你今日问三七的事——石已经不在人世了。”听到意料之的答案，姜稚衣抬起来, 从铜镜里看着他：“所以，我的医士本治不好他，是不是？”“是。”“那张方，是你和黄老先生串通起来哄骗我的？”“是。”姜稚衣蹙起眉来：“为何要骗我？你应当知我是好意, 治不好，我也不过言安安你，又不会对你怎么样……”“还有，你那个时候又不知我会带医士上门，也不知我会带黄老先生，看诊时我就在一旁，你们是怎么当着我面，把我当傻一样串通一气的？”元策默不作声地盯着虚空。“说话呀。”姜稚衣促。“因为你来的时候——”元策看向镜人，“人已经没气了。”姜稚衣背脊发凉地打了个冷战，慢慢睁大了。已经没气了……所以，黄老先生当时门把脉，把到了一个死人的脉搏？因为慌张，他本就在踌躇怎么作答，这形，都不必元策说什么，作为时常接贵人秘辛的医士自然懂得如何……“所以人是？”姜稚衣僵地转过来。“我杀的。”“为什么？”姜稚衣睫一颤，“石是你杀的，那钟家满门男丁……”盯着姜稚衣颤动的睫，元策咙底一哽。杀人这件事，于他而言本如同吃饭一样稀松平常，在她这样张的、似是不愿接受的目光，却好像多说一个字都会吓走她。半晌过去，元策开：“也是我杀的。”姜稚衣掩在衫袖的手轻轻攥拢。她记得他分明说过石是他的救命恩人，准确说应当是他兄的救命恩人，但他既然杀了石，那么这个恩人的说法一定也是假的。“你杀了石以后就去了书院，对上钟家，难是因为……”“因为他们，一个是叛徒，一个是凶手。”元策声平静，仿佛在描述一件无关痛之事，然而越是这样的无波无澜，就好像越看到隐藏在平静的浪滔天。姜稚衣嘴打起颤来：“所以……沈元策他不是单纯战死沙场，而是遭人暗害？”元策去。像有一盆凉兜浇，四月的天，姜稚衣一瞬间门冷到齿关战栗，手脚冰凉。她想了一整天，想他与钟家到底有怎样不共天的仇怨，试想了各各样的可能，最怕听见的就是这个答案。正因想到了这个可能，她今日没有找他发脾气，没有找他撒火，只是在这里安安静静等他，好端端问他。

    可这一刻，她宁愿他说的是让她无法谅解，让她想发脾气的理由。前再次浮现那座荒山里潦草的孤坟，那座孤坟埋的秘密比她以为的还要残忍……姜稚衣心底一阵阵地发寒，慢慢抬起来，牢牢盯住了面前的人：“所以你替代你兄，是为了给他报仇。”北羯人是罪魁祸首，他便杀光北羯人，一路杀到北羯王，烧掉他们的祖坟。石是叛徒，他便利用叛徒找幕后黑手，然后杀了叛徒。康乐伯是幕后黑手，他便将钟家满门男丁屠尽，不留一人。元策回看着她：“是。”姜稚衣静静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移开回过去，低去拿手捂住了脸。元策微微一愣，看向她低垂的脖颈：“姜稚衣？”没得到答话，等了一晌，却等到一阵低低的、隐忍的泣声响起。元策目光一闪，起快步上前，弯去看她：“怎么了，哭什么？”姜稚衣低着埋着脸，泪顺着指蜿蜒淌，一声声着噎不说话。元策忘了已经多久没见她哭过，自她恢复记忆以来，仿佛又将自己藏回厚厚的茧里，回那个不与人心的郡主，再没在他面前掉过泪，哪怕在她最生气、最害怕无助的时候也没有。元策迟疑地站在她后，猜测：“不是瞒你一个人，裴雪青那儿我也没有说。”“这些事，知的人越少越安全，知也没什么好。”“如果不是你猜到——”元策一边说一边去拿她的手，姜稚衣背过去，不让他动。元策皱了皱眉，将人一把竖抱起来，抱到人榻上，让她坐上他的膝，将她捂脸的手抓来：“又不是没看——”满脸目惊心的泪痕打住了话。姜稚衣抬起一双婆娑泪，泪盈盈看着他，又不像在责怪他。从前她哭的原因很简单，哪怕第一看不懂，她也会一边哭一边指控人，哭着哭着便自己说了答案。“到底怎么了？”元策皱起眉，拿指腹去拭她脸颊和角的泪。姜稚衣的泪还在往掉：“不知……”她也不知为什么，只是当她知，他与她相识这半年到底在什么的时候，心里突然很难受。她以为，他吃了这么多苦替代兄，是为了从此可以活在光。而不是像这样，活在更的黑暗里。“不知？”元策盯着她的睛，“不是在怪我骗你？”姜稚衣着哭腔嗔怪：“你骗我的事还少吗，我还怪得过来吗！”“怪不过来就一桩桩慢慢怪，哭什么？”姜稚衣泪模糊地看着他。哭什么？大概是因为，当她得知他还有更多事骗了她，不是想骂他，而是想哭的时候，她可能已经不怪他了吧。这世上的事，世上的人，许多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是非对错，各人常有各人的因由，一个人心的对，可能是另一个人心的错。他背负着至亲的血仇来到安，于他而言，当以生死攸关的大局为重，这半年来对她所的一切自然都是对的。可于她而言，他明知她撞坏了脑袋还接受她不清醒的喜，一次次拖延扼杀她恢复记忆的契机，骗她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边关，即便他有天大的苦衷，也是错的。若要用是非对错来计较此事，恐怕永远也不会有结果。所以就像惊蛰告诉她的，不要因为心而留，也不要因为嘴而离开，能够计较这件事的，不是随各人立场扭转的对错，而是不可扭转的心意，是——喜就留，不喜就离开。原谅是因为喜。看姜稚衣的泪一行又来一行，元策仍摸不准她在想什么，轻轻啧了一声：“姜稚衣，你这样叫我怎么办？”姜稚衣抬手揩了揩泪，忽然想一是一地：“你把衣裳脱了我看看。”元策一愣：“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