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 第4

    每逢见面，一个冷嘲，一个讽，一言不合一个甩袖上轿，一个掀袍上，谁也不让着谁。这一边是皇亲贵戚，另一边家里手握重兵，看客们也不敢劝和，久而久之就都了记——哪家要想太太平平办场宴席便记住一，这席上有姜无沈，有沈无姜。如此这般较了许久的劲儿，直到河西突然爆发战事，传来沈节使战死的噩耗。沈郎君奉圣命赶赴前线，一走就是三年。这三年来两人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总算是相安无事了。可这沈郎君真像天生克她们郡主的，如今刚一回京，脚都还没踏京城呢，竟又挡着了郡主的！“哎，你们说，永盈郡主不会也是来给沈元策接风的吧？”窗一支起，一年轻的男声传了过来，是方才让雅间的几位公在隔谈阔论。姜稚衣刚起一只茶盏，动作一滞，歪过看向惊蛰。惊蛰：“这些人胡说八什么呢，婢这就去……”“怎么可能！他俩以前不是都恨不得死对方吗？再说郡主什么份，他沈元策也？”一更的男声立反驳。姜稚衣拎起来的那气又放了去，朝惊蛰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着茶盏慢悠悠递到边。“这不是今非昔比了嘛，你瞧瞧楼那场面，郡主车游街可没这阵仗吧？”姜稚衣：“……”“所以沈元策凭什么这么大阵仗？”“你没听说他带五千人反杀了北边八万锐，吓得北老王连夜送降书那事？”姜稚衣把耳朵微微侧向了窗外。这几年她过得两耳不闻窗外事，边人也都识趣，从不在她跟前提起沈元策半个字，沈元策在河西了什么，她还真是一没关心过。只知当初皇伯伯派他去河西，是让他作为沈节使独，现前线稳定军心，说白了就是让他当个架，哪儿指望过他承父业，领兵打仗？后来他留在河西，想来也不过是跟着沈节使的旧，继续他的军纨绔罢了。可如今听这意思，这人怎么倒像成了救河西于火的大功臣？姜稚衣宁愿相信猪会上树，也不信沈元策靠得住。“可别了吧！他沈元策又不是大罗神仙，八万人？一人一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了，还反杀呢？”姜稚衣转着手的茶盏了。“还真叫你说对了一半，那战报我爹亲看过，当时咱们五千人被围困，援军都在十万八千里之外，就是沈元策带兵突的围。”“那、那我说对什么了？”“对就对在这还真不叫反杀，我爹说沈元策打从一开始就是去灭这八万锐的，那是他拿自己当饵给人家的！听说当时杀了一天一夜，那河里的啊，啧啧啧，全是血。”“这么多人一天一夜就杀净了？”“好像是先用了个什么法，发了场大……”“叫你们多读书，不知了吧，那叫截河淹敌。”“不是，那沈元策也不读书啊，他怎么知这些的？”姜稚衣搁茶盏皱起了眉。沈元策怎么知的，她不知，奇怪的是——她怎么好像也知这些计策？“你觉不觉得——”姜稚衣望向惊蛰，“这事听着有耳熟？”惊蛰，从袖取了那本《依依传》：“好像是这话本里写的……”姜稚衣眨了眨，惊疑不定地接过话本，翻到男主人公从军的战绩，一目十行扫来——以为饵截河淹敌。单骑闯敌营。千里奔袭取敌将首级。孤北。“这么说，”隔的男声重新响起，“外边传沈元策单骑闯敌营，千里奔袭取敌将首级，孤北什么的，也都是真事了？”“…………”姜稚衣缓缓抬起，和惊蛰对视了。惊蛰：“郡主，难是话本又显灵了？”姜稚衣抬手打住她，面无表合拢话本，静坐上片刻，一气，再次慢慢翻开。前的白纸还是那白纸，黑字还是那黑字。姜稚衣垂睫，盯着话本里“阿策哥哥”四个大字，一动不动地定在了桌前。不是话本显灵。应是河西的仗打在前，话本写在后，所以不是话本里的事又应验了，而是这话本原本就借了沈元策的事迹当“模”。这《依依传》的男主人公，本就是写的沈元策。……怎么能是写的沈元策？

    姜稚衣不可思议地把整卷书翻来又覆去，覆去又翻来，从到尾又看了一遍，还是没看——这位一孤胆，杀伐决断，在沙场上以疯狂悖之名令敌寇闻风丧胆的“阿策哥哥”，和那个为一只蛐蛐跟她脚的沈元策有半相似之。“此去三年，四方城少了一位鲜衣怒的翩翩少年，弱河畔多了一位横刀立的无双战神。”——真是写得词藻华、文采斐然、六亲不认、面目全非。这哪儿是拿人当模写话本啊，这是把人送去重新投了个胎！要早认此“策”即彼“策”，她至于给这么多神……？谷雨抱着狸姗姗来迟时，发现姜稚衣脸难看得像吞了苍蝇，手里牢牢着一卷话本，得指骨都泛了白。“郡主，咱不跟这话本一般见识，仔细伤着了手。”惊蛰上前劝。谷雨也去哄她：“婢方才在楼转了一圈，金吾卫已经在开了，想来过不了多久路就通了。”姜稚衣一声没吭。谷雨只好抱着睡着的狸退到窗边，继续往张望。兵甲嚓嚓作响，楼底，手持仪刀的金吾卫已将人分隔到路两旁。夹的百姓们一个个踮着脚伸了脖，眺望着城门的方向。冬季严寒的天，闹哄哄的空气里竟像翻腾着浪。吵嚷声，忽闻踏踏蹄如雷震响，一线玄携地崩山摧之势飞快近，骑兵队浩浩汤汤驰骋而来。上众儿郎披玄甲，手执银枪，目视前方军容整肃，个个意气风发，尤其被簇拥在当的那一骑——少年踞于一匹黑亮宝，乌发以墨冠束，足蹬靿靴，腰佩青锋剑，一戎装光华耀目。同样黑带赤的甲胄，旁人都为这黑压得庄严持重，独他上那一抹赤脱而，衬得人比猎猎翻飞的旌旗还更鲜亮。只一，满街的枝都有了去向。谷雨人在三楼，只看见一颗颗黑黢黢的脑袋，却看不清上人模样，好奇得半个都探了窗外，正巧怀里的狸睡梦突然一个翻，一骨碌了去！“啊——”一声惨叫接着“喵——”一声惨叫，姜稚衣回过一惊，连忙起探窗往望。通金黄的猫坠落，在风四仰八叉炸开一，看就要摔成一块饼。忽然银光一闪，上少年反手边士兵枪，手腕一翻，枪在半空扫过一虚影，斜向上去一挑。朝灿烂，万丈金光皆凝于枪一锋芒。猫被枪杆接到，肚贴着枪杆滋溜一路到尾，四只爪惊恐地扒住了少年的手。蹄扬起又飒飒落，数列骑兵齐整勒。人群静了一刹，爆发般的叫好声。“好枪法！”“天爷，英雄救猫哩——”“阿娘快看！是天上仙女儿掉的小仙猫！”众人随上少年一同抬首望去。三楼小轩窗边，少女探窗而的姿娉娉袅袅，上穿杏白短袄，着榴红百迭裙，梳百合髻、簪金步摇，额心一枚梅钿，朝霞映雪般明艳，连娟眉之，一双透着惊讶的杏正定定遥望着上的少年。一阵迷人的风过，少女明亮的瞳一眨，好似眨碎了朝，投落一片溶溶的光。一众看客大张着嘴发一阵惊叹。三楼雅间，姜稚衣打量着三年未见的人，迟疑地眯起了。上人这一神采英的铠甲，加之颀的量，宽肩窄腰的板，全然没了过去那随时要倒的懒骨样儿。五官见得也开了不少，比起从前的红齿白，更添了棱角分明的朗与剑眉星目的威厉。要不是脸还是这脸，这人这一手枪法和一气度，和记忆里的沈元策简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