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 第5

    元策扯过缰绳拨转回，正要开——“还是说……”姜稚衣抬了抬尖，好笑，“你是怕我在茶里毒？”元策眉梢一挑：“要毒也不会当街，这茶自然没什么不能喝。”姜稚衣胜券在握地一笑。“不过，方才我就想问了——”元策眯起，抬着像在仔细分辨什么，“请问姑娘是——？”直到大风扬起，千军万从茶楼底奔腾而过，姜稚衣搭在窗台上的那只手还僵着一动没动，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空的街心。街边看客一阵哗然，接耳、指指地议论着什么。惊蛰赶把发怔的姜稚衣往里拉，上前去关拢了窗。叽叽喳喳的声音被隔去窗外，雅间里安静来。姜稚衣脸青一阵白一阵地望着前阖拢的窗，好半晌才回过神，缓缓转过来：“他……刚说什么？”惊蛰轻咳一声：“沈少将军问您这茶还喝吗，您没说话，他就走了……”“上一句。”姜稚衣着帕扶住了窗台。“他好像、好像是不认得您了……”“他不——他不认——”姜稚衣气极反笑，“他是打仗打瞎了睛吗？！”“定是您这些年落得愈发沉鱼落雁，闭月羞，沈少将军才一时没认来！”“意思是本郡主从前得不沉鱼落雁，不闭月羞了？”“那就是他认来了……”惊蛰着继续想，“但他不敢喝您的茶，所以装不认得您，好把您气走？”“意思是我蠢，被他当街摆了一？”惊蛰哑无言。姜稚衣脯一起一伏地平复着呼，回到座椅坐。惊蛰忙跟过去倒茶，瞧见小几上那本《依依传》，恍然大悟般反应过来：“话本里说要用男主人公的佩剑破解偏方，那男主人公写的又是沈少将军，您方才是想看看沈少将军那柄剑，才故意请他上楼？”“不然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多看一？”姜稚衣喝了茶火，坐了会儿，想来想去还是没想通。要换作从前，这人在她说到第一句时就该呛回来，说到第二句时就该沉不住气上楼，可看沈元策方才气定神闲，不为所动的模样，她竟然一时也拿不准，他到底是真没认她，还是打了个仗转了了。姜稚衣朝一旁招了招手：“妆镜。”惊蛰取随携带的小铜镜举到她面前。姜稚衣左转右转着脸照了一通，又张开双臂，低看了自己几。这从小到大，得定不移，得始终如一的，真有睁瞎认不？惊蛰：“沈少将军面圣去了，咱们怎么办？”“全安就他一个人有剑，本郡主非得靠他不可？”姜稚衣拿起话本，啪地搁去了一旁，“这话本不是写什么灵验什么吗？你现在就去三余书肆，叫他换个男主人公！”午后，一辆银珠帷，雕嵌玉的车停在了京郊军营门。车，姜稚衣撑着一副被颠到发麻的骨，忍气吞声地沉着脸。这一早上也不知造了什么孽，离开茶楼后，又在三余书肆碰了。那掌柜的居然也说从没见过这本《依依传》，猜测可能是这书还未经编录，便被误放了送去侯府的匣，说一定全力追溯，一找到卷或是话本先生立提去侯府。等找到了，她怕也没得救了，这便又去了趟太清观，改向张讨教偏方之事。结果张的说法与话本里那士不谋而合，说若要挑选凶，浴过血的宝剑自然是上选，且浴血越多越新，成效越好。要说浴血“新”，谁能“新”得过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沈元策？从观来，姜稚衣坐在车里冷静了半个时辰，在心里念了八百遍“小不忍则大谋”，发来了这里——除将领外，边军不得在城逗留，听说沈元策后还没来得及回府，先到了京郊安顿手那拨跟着他回来的玄策军。营地门，当值的士兵见了惊蛰示的御赐令牌，连忙放了行去通报。惊蛰回到车，替姜稚衣好垂至腰际的轻纱帷帽：“这破解之法得本人亲自动手，您受累去一趟，一会儿见了沈少将军千万忍着气。”忍吧，一辈也就这一次，等渡了这个劫，她这辈都不可能再主动登沈元策的门。姜稚衣一气，弯走车去。三面环山一面临的地界，空气里充斥着一森冷的土腥气，一车门，姜稚衣就忍不住拿帕掩了掩鼻，一脚踩轿凳，又是一顿。“郡主，”惊蛰小声提醒，“小不忍则大谋。”姜稚衣悬着一只脚，盯着自己白闪闪的鞋面，又看了鞋尖即将到的泥地，把脚缩了回来，咬牙：“是可忍孰不可忍？”惊蛰回给随行护卫使了个。护卫心领神会，从后备用车里搬一卷雪白的绒毯，撒手一扬。

    绒毯骨碌碌开，一路从车营地。“……”营地里，忙碌的士兵们珠跟着骨碌碌转了一圈，呆若木地定在了原地。一抬，只见车上的少女外罩一件白狐羽纱面斗篷，里一光溢彩的袄裙，裙裾前缘被一双绣珍珠的翘履挑起，居临望了这条“仙云路”，满意地抬起鞋尖，一步步走营地，行走间帷帽轻纱随风飘逸，满环佩琳琅作响。营人大的副将一愣之，差一脚绊到桩，顿了顿才快步上前来：“末将穆新鸿参见郡主！”姜稚衣正站定在营地，望着那一片搭建的营帐吃惊。几木一张布就能住人？沈家虽非世家豪族，但自沈节使当年靠军功发迹后，也算跻大烨新贵之列，沈元策打小享乐无度，如今竟能在这么糙拉杂的地方过活，这是当真脱胎换骨换了个人？惊蛰上前与那副将接洽：“郡主念今晨沈少将军救猫之恩，特携礼过来答谢，沈少将军可在营？”“少将军……”那姓穆的副将左右望了望，“应是营勘察去了。”“哦，那是本郡主来得不巧了。”姜稚衣嘴上冷冷淡淡，帽纱的嘴角弯了弯。人不在更好，反正她找的是剑。以沈元策和她的关系，这人若知她想要什么，不与她对着就不错了，断不可能如她所愿，她今日本也没打算明着借剑，方才还在想该怎么支开沈元策再手，直接省了一步。老天果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见摆在外的兵都不太值钱，姜稚衣不动声瞟了瞟四，看准了营地央那鹤立群的大帐。惊蛰瞧了姜稚衣的意思：“那你们这儿可有歇脚的地方？”“这……您也看见了，营里的帐还没搭起来……”“那不就是搭好的帐？”惊蛰一指他后。“那是我们少将军的营帐，恐怕不太合适……”“天寒地冻的，便是你们少将军在这里，也得请我们郡主去，你在这儿推三阻四，冻坏了郡主担得起责吗？”“可这……”“啪”一声轻响，穆新鸿一个哆嗦一顿，摸了摸被石击的后腰，缓缓扭过去。“这——”穆新鸿试探着盯住了帐门那隙，“好像是担不起？”姜稚衣：“？”这还需要好像？你们将军没教你郡主是从一品的品阶，连他都矮她三分？空气里安静了片刻，穆新鸿忙回过，躬比了个请的手势：“是担不起，担不起……郡主请随末将来。”果然是沈元策的兵，看起来脑不太灵光的样。姜稚衣莫名其妙看了看这人，踩着绒毯走上前去，等穆新鸿替她掀开帐门，站在门往里扫视了一圈。六边形的营帐，被一面布帘隔断成两半，里边那半瞧不见，估计是安卧榻的地方，外边摆了一张桌案，一面沙盘，一排兵架，还有……瞥见兵架边上那座单独放置的乌木剑架，姜稚衣目光一凝，看了惊蛰。惊蛰立冲穆新鸿皱了皱眉：“怎么大帐里也这么冷，你们少将军的营帐连炭火都不供？”“少将军……”穆新鸿看了屋里那面布帘，“不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