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被那骤然变化的烛火所惊扰,秦念久倏地睁开,正正对上了谈风月的视线。
两双金瞳刹那相对,似能一望尽千年。
黑发金瞳,是仙非。
一瞬之间,谈风月扣在他腕上的五指收得愈,万语千言涌至嘴边,想唤他的名字,想与他细说,想与他说鬼差,说三九——
可本不待他开,甚至本不及他反应过来,秦念久神倏然一凛,意识般不由分说地挡开了他的手,拂袖退开半步,踏得一地血阵红意四溅。
倏而风止,惊雷炸响。
谈风月僵在半空的手,垂落的袖,翻倒的烛火,都似定格在了此刻,未能脱的话音亦梗在了间,唯剩一片令人心惊的沉默震耳聋。
烛光温,照不透秦念久漠然的。
形形的画面重重堆叠在脑,却犹如啸风扬沙,顷刻散尽。分不清萦绕在心间的究竟是平静,还是空至极的茫然,前景象渐清晰,秦念久看着前满目诧然的谈风月,嘴微动,却一时发不声来,于是便静了片刻。
一室静寂之,谈风月听见他轻轻地,几乎是用气声念了三个字:
“……谈君迎?”
只三字,犹如剑裂心,透而过,带走了他遍的温度。
就连空气也像是被冻住了、凝结了,一寒气自足底缓缓上升,心脏却直直坠,去了他的力气,拉扯得他形一晃。
谈风月面上血褪尽,全无意识地提了提嘴角,仿佛这只是个拙劣的玩笑。死死抓着这一丝希冀,他盯着前的人,试图从他的神寻哪怕一丝破绽,可秦念久面上、写满的却唯有毫无波澜的漠然,以致令他的心一落了渊。
无比涩地,他哑哑笑了一声,仍是勉持:“这玩笑……可不好笑……”
秦念久却没应他这句。
他只微微偏挪视线,将这陌生山的景象收尽底,而后再度看向了前这他唯一熟悉的人,冷声微哑地问:“……衡间呢?”
“……”
谈风月遍气力终于丧失殆尽,失力往后靠在了岩上,“你……”
全不在意他的反应,秦念久的声音既虚又轻,稍顿了顿,似在冥思回想,“今日……四月初一,我应允过他,要伴他山除祟的。”
于云隙间动的声声闷雷伴随着他轻得缥缈的话音字字砸,仿佛在他难负重压的心上放了最后一稻草。
数月以来一直艰难压抑着的绪一朝坍塌,谈风月后背死死抵着岩,退无可退,再维持不住那如薄冰般易碎的表面镇静,顷刻化风,溃逃般地卷了岩。
……
暴雨瓢泼,狂风更烈,将万搅和成一派混沌,不时短暂地被雷鸣切开,又迅速拢起,直教天地难分。
雨帘如幕拉开,红岭近郊,溪贝小屋里,王二手忙脚地急急关门窗,后的游氏正声哄着被雷声吓得大哭不止的女儿。
沁园绣坊,洛青雨放了手的针线,托颊听起了雨,绣绷上绣了一半的两只彩燕翩翩飞。
雁鹭湖旁,落霞山上,一众玉烟弟正心无旁骛地沙沙抄写着功课,傅断负手站在最前,少见地神了片刻,偏看雨。
同一片雨雾掩映,近侍太监躬捧着大氅跨御书房,就要为正批写奏折的纪濯然披上,纪濯然却摆了摆手,自顾停了笔,同样偏看向了窗外的雨幕。
——也在皇都,路上行人以手遮雨,足四散躲避,整片街景都被暴雨浇了颜,糅成满目难看的暗灰。
满目暗灰,却有一并不起的青影披着大雨,格格不地穿透昏狂奔的人群,如游魂般跌跌撞撞地走着。
风雨都穿而过,淋不他的发,沾不他的衣,可他却显得比所有人都更狼狈,仿佛快要被这骤雨击碎。
暴雨如注,好似浪波波侵袭,将他一颗心拆得零落,撕得粉碎,谈风月漫无目的地步步走着,步步穿风,步步踏在雨。不知自己为何竟会抛那人,自己逃开了,亦不知自己为何要到这里来,他苍白如纸的面上尽是恍然,如同陷在一片沼泥潭,举步维艰。
耳畔破开雨声,反复回响着的,是三九曾问过的那句:“若是鬼君回来,却不记得你我了,那该怎么办?……”
与那时一样,他心间唯有空白,并找不到一个答案,又与那时不同,他再笑不来,再难以镇静表象云淡风轻地将这一问揭过去。
难以承受盘踞在心的阵阵裂痛,他足一绊,微微踉跄了一,险些跌倒在地,又勉稳住了形,怔怔看向两旁被雨幕虚化了的街景。
……竟是回到了这里。
街空,已无行人,唯有暴雨肆,一如他茫茫空落的心。
一步步,他走过上一世谈君迎与秦念久一起走过的街,百年已过,街边店铺早已不知更替了几。一步步,他走过这一世谈风月与秦念久一起走过的街,路旁那曾与三九同坐过的茶摊仍在,炉上搁着的茶仍,小二却已经离开了。
缓缓地,无措地,不由自主地,他被心间那无力的空茫驱使着,步步踏过前世,步步跨过今生,向谈府而去。
急雨愈骤, 雷声更密。
雨如瀑般自飞檐上,谈府大门闭,被劲风敲打得震震作响。
谈家上早早便因国师一事辞官搬迁到了别,整座府邸空得单薄,无什件,亦无人声,仅剩了一名家仆守着,正倚在廊打盹。
风声雨声,都未能梦扰他好眠,蓦地却有一声响在近炸开,惊得他一个激灵,睡朦胧地转过来,透过雨幕望向了被狂风得轰然开的大门。
并未看见有一名不速之客冒雨前来,径自踏过了门槛,他看着那大开的厚重木门,毫无起的意思,只大大打了个呵欠,便又懒懒闭上了。
谈风月亦没看向这正躲懒的家仆,只怔然与他,穿廊而过。
侧廊,所用的是上等的红木,纵过百年亦不腐不朽,漆也新,园径却已然萧疏,被雨打得残败,碾了泥尘。
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他曾熟悉的……又都已变了。
唯地上雨潭积,倒映了与昔时相同的一张面容。
——前尘,今生,他都从来不是一个宽心博的人。
从前,父母亲、兄和睦、颇丰的家底织就养成了一个不识疾苦、顽劣的谈君迎。什么天、苍生、大任?不过只因家人要挫挫他的锐气,方才将他送了宗门,望他能学会静心养,即便难成大,再归家亦也能一生富贵无忧。
什么挫折?了宗门,唯他天赋最,纵使辗转再多宗门,亦有仙翁收他作为关门弟。而哪怕他再怠惰,再懒散,逢年即要归家,终也能修成飞升,遗灵韵紫气庇荫谈家千秋万代。
什么知好友?宗门人多一心向,较功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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