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委屈

    姜绍钧愕然一瞬后迅速皱起眉，声线冷沉，你在作甚么

    他的话音还未落，少女般的角倏而一撇，眸底蓦然凝聚起泪，泫然泣地望着他，委委屈屈地：阿黛不可么？你不喜阿黛么？为什么不抱阿黛？

    他生生哽了一，就见她已摇摇晃晃地从圆凳上站起来，穿着底绣鞋的脚才刚落地，便左脚绊了右脚，整个人直直朝他扑来。

    少女躯带着绵柔无力，小姑娘般用手指拽着他的衣襟，抬起来，使劲眯盯着他。

    靠她这样近，姜绍钧才察觉到她上一扑鼻而来的郁酒醇香，将她原本的味都掩盖了，一双黑眸更是醉朦胧，来的鼻息都带着烈熏然的酒气。

    竟是喝醉了。

    倒在他上她还不安分，曲线玲珑的贴着他，一只手环抱住他腰后，一条扣住他的大，一边用粉拳捶着他的膛，声线侬，嘟囔着问：为什么不喜阿黛？为什么？你说呀！

    姜绍钧眉间拧起个疙瘩，两手握在她的肩上将她推离些许，清冷：你醉了，我让人送醒酒汤过来。

    我不要！我才没醉！见他挣开她走掉，小姑娘不乐意了，用痴缠着他不放，如八爪鱼般在他上，眸半闭不睁，粉颊鼓两个粉粉的小圆包。

    她上寝衣那清新粉的颜将她秀的面容衬得愈发稚显小，她平日里大多是温婉懂事的沉稳模样，他这时才惊觉，她只不过是个及笄没多久的少女罢了。

    她这样缠着他实在不成样，特别是在她的磨蹭间，被她馥郁温香的挨蹭的地方都如同起了层燥火，让姜绍钧暗地里了一气，面更冷地想将她从自己上撕来。

    大概是他的冷面和不带怜香惜玉的动作将她惊到了，她满脸的撒嗔转变成委屈难过，方才坠在要掉不掉的金豆如不要钱一般，一颗颗直往落，搭搭地控诉，你为什么不要阿黛？为什么不喜阿黛？阿黛得不够好吗？

    泪珠晶莹剔透，滴落在他的手腕上，如溅落火星般灼痛。他发觉这是自己一回见她哭，心有隐约拉扯般的钝痛。

    她的小手抓着他的衣襟，将上面繁复的如意刺绣都成了一团，抬起那张哭得梨带雨的小脸，哽咽着断续问：阿黛阿黛了这么多，你你就真的这么讨厌阿黛么？

    少女的一双眸被泪洗得明净透亮，仿佛两湾清浅的湖，里透着一圈圈漾开的涟漪，就这样倔又可怜地望着他，仿佛执着于一个答案。

    他骤然想起母后曾质问他的话，或许就是她太好了，好到让他害怕接近。

    徒有其表的王妃，有名无实的婚姻，独守空闺的难堪他不是不懂她的委屈，不过是她不提，他便心安理得地装作不知罢了。

    幸好她已经醉得迷迷糊糊了，或许本就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思维也跃得厉害，见他缄默不语，又抬起手，自顾自用手掌胡起泪来。

    阿黛呜阿黛想家了，阿黛想、想爹，想娘，想哥哥阿黛一个人，好害怕她一边抹着扑簌簌往掉的泪珠，鼻都哭得红通通的，还打了一个小哭嗝，一张掌大的脸都被泪浸了。

    他有些僵，搭在她肩上的手不知是该推她还是放，力气稍微大一她又会哭得更凶。角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他犹疑着抬起手臂，在她背后轻抚了两。

    她就如同得意忘形的幼猫，将他抱得更，泪全都蹭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低眸看她，少女眯着迷蒙的眸，红的小嘴微微开合，小小声地，如祈求般：你对阿黛好一好不好，就，一，一而已！她腾一只手，竖起一葱的指，呢喃着，阿黛会对你很好的

    他心绪纷繁复杂，诸多念在脑盘旋闪过，他甚至难以一一分辨。

    哭过之后，她仿似倦了，顺着他的力倒在了床榻上，抱着他的胳膊睡得沉沉。

    离家千里，远赴陌生的京城，父母兄皆不在边，即使是有祖父祖母在京也终归是隔了一层。嫁王府，着空王妃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或许她的心机沉，只是因为没有人能护着她罢了。

    他用帕替她轻轻了面颊上的泪痕，动作间带着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怜惜。

    爆竹声不绝，烟火绚烂缭绕，都充斥着新岁的庆。

    宁国公府也不例外，在这样一个阖家团圆的日里，冯老夫人也破例将在京郊庄上学规矩的冯书接府过年。

    冯老夫人派过去的那两个教养嬷嬷颇为严格，庄上的吃穿用度更是与冯书在宁国公府时的锦衣玉相差甚远，不过半年，她便清减了许多，以往的骄也被磨成了无波无澜的静。

    杨老夫人看着她瘦得连一丝都没有了的小脸，心疼不已，却说不什么来，只能拉着她的手心不住扶着她脊骨突的背。

    问了几句她在庄上的生活，杨老夫人低叹一声，我的儿受苦了你再忍耐些时日，娘已为你寻了一殷实妥帖的人家，那人家也是书香门第，儿郎有息，已考上了举人。且那人家就在荆州，离京城也不远，你若是想家了，可随时回来

    她细细说着，一边留心观察伏在她膝的冯书的面，见她神乖巧恬静，不见之前的不甘执拗和任，不由心微松，愿意相信她这是改好了。

    到得你嫁那时，定王想必对你的气也没那么大了，不会为难与你，非要你在庄上度此残生

    提到定王时，冯书一僵，面有些不对。

    冯老夫人心一凛，凝重的目光望向她，你可是还对定王有那等心思？

    冯书慢慢放松来，神有些落寞戚惶地摇了摇，柔声细语，在庄上待了那么多时日，女儿也想明白了，便照娘的安排就好。

    冯老夫人舒了气，怜地抚了抚她的发髻，却又听得她开。

    只是夫那边她抬起了，尖瘦的小脸哀哀地对着冯老夫人，上回的事都怪我一时左了心铸大错。年初二时夫会上府里来，我想亲自同夫个歉。

    大年初二回娘家是京城的风俗，冯初还在的那些年都是姜绍钧陪她回的宁国公府，就算是她不在了，这么多年，姜绍钧依然会在年初二带上年礼拜访岳家。

    这冯老夫人十分为难，她不确定已娶了亲的姜绍钧今年还会不会过来，但想必姜绍钧不会想见到冯书，她原本是打算大年初一的晚上就将女儿送回庄上的。

    娘您就答应女儿罢冯书抓住了她的衣袖，如幼时那般偎在她上撒，语调有些哽咽，女儿知女儿错了，心一直对夫很是愧疚不堪。女儿不久之后便要嫁人，这可能是女儿最后一次见他了，就想当面和他个歉，也算全了这些年夫对女儿的疼。

    杨老夫人对上她那双了泪的，踟蹰了几番，终是应：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