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堂 - 第三十三章

    月底，黎圆办妥了接手续——程我并不清楚，他来医院探望过，期望我能提供建议，但没挑到好时机。先不说我多久没有动笔写《现世》，当时病程已至后期了，我白天放疗，他晚上散了会要来病房里讲量力学、跟我讨论如何运用灵，才能来刺激得意压抑的自我意识苏醒。

    黎圆往平板上笔记的时候，我浑烧痛无比，骨里像在钻小虫，要不就是得冒火星。最扛不住的几次，气都像有人拿刀片在你剥，我一旦闭上睛要赶快睁开，生怕这么一就给我疼背过气去了，连说遗言都来不及。

    有时疼得不能言，我就抓着得意。小孩正给我上着膏药，时常被猛一拽手腕，看我河豚一样气吐气，就赶快要找巾汗，有时手慢了，一错把药膏涂在脑门上，急得他叫。这时黎圆是在一旁授课的，等严彬冲到床边将事故理完毕，他压着怒火，沉声问：＂说到哪儿了？＂

    我无力地摆摆手。

    尝试无果之后，黎圆放弃了合作路线。有回严彬差遣他照顾我，顾顾又带走得意，理由是他年纪尚轻，不能总呆在医院看护老儿。这主意一也不好，因为黎圆无趣得像座雕像，病房里的气温降至冰。他先是单独找医生，问我的病会如何发展？后返回病房，开始告诉我得意该带走什么东西，仪式开始前不能吃什么东西，等等。

    ＂……最好一件都不留，他来你家前什么样，以后还是那样，记住没有？＂他调。

    我忍不住打断他，＂黎董，医生说的况呢？我怎么样？＂

    黎圆的声音停顿了两秒。

    ＂现在只谈得意，你专心。＂

    我坐着听他讲了一会儿，慢吞吞爬回病床。我看见的灯罩里落了几只飞虫的尸，我等不到得意回来了。

    我记得那天，早上飘了小雨，秋风着很凉。得意让我上帽再门，自己却蹲在鞋柜旁，等着我给他系鞋带。他分明还傻得跟学龄前儿童似的，却学会了怎么照顾人。

    这回黎圆没另外安排司机了，他认为得意的行李会多到不，竟亲自开着一辆商务车来接人。看到只有单独一个拉杆箱时，他狠狠我甩了我一记白。

    可是他实在没有什么能带走的，况且又没人告诉小孩真相，大人们的默契自成一。得意对于即将面临的仪式一无所知，我的说辞是严彬叔叔带他上迪x尼玩几天，我本答应这个秋天陪他去的，可惜那承诺发生在得病之前。上车前，小孩问我什么时候去接他。

    你们回来那天去。我回。

    早上？还是午？他又问。

    早上吧，早上。我再回。

    ＂早上几？＂他抵住车门。

    我只好又理一遍小孩的兜帽绳，＂七，一起来就去，让我家得意一飞机就能看见季叔叔了，开不开心？＂

    他听见这回答，踮脚朝我怀里一，飞快碰了碰我的嘴。

    随行的除了黎圆，还有严彬，我顿时到四视线汇集在脸上，唯能大方地抱抱小孩，拍拍他的后背。

    ＂玩得开心。＂我冲他的脑瓜说。

    他靠我的肩膀，着气。

    严彬过来拉上车门，汽车发动起来，难说黎圆是不是故意的，反正这辆黑商务车在我家门前的车上缓慢行驶，小孩的脑袋从窗冒来。远远地，我还能看到他系在我上的视线。等开到弯，严彬叫他缩回去了。

    我在原地遥望了一会儿，脚不听使唤，忽然追上去，边招手边喊：＂停车！黎圆！停车！＂

    细雨移动的黑小方块一时静止，不再缩小，严彬从车上来，住后排车门。

    ＂季老师，还是要带东西啦？＂

    ＂不是……＂我跑到他面前，扶着膝盖，气吁吁，腔里了两台老发动机，＂到那边、那边……谁带他？＂

    严彬有些吃惊，把我又往外推了一截，＂当然有人带。＂他看了车窗，说。

    ＂谁？＂

    ＂阿圆。＂

    我诧异地抬起脑袋，目光呆滞。他闭上，叹了气，＂对，阿圆也去，我们会尽快把得意带回来的，得意对我……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所以你别担心，好好养病——你得活来，好吗？＂

    我还没住院的时候，有一回，家政让得意买他喜的心。阿姨想给小孩一零用钱，但她没找好借，她忘了得意只能听懂直话。当天午饭后，我上楼休息，得意没跟任何人通报，拿上钱，独自门了。他不大记得路，也不会乘公，因此只行至小区的糕店。

    那天午保安上来敲门，说得意在糕店拿人东西，店不放人。我匆匆赶过去，小孩早被吓懵了，面惨白，一言不发，看见我，才一从板凳上起来哇哇叫，像努力说话，可又没人听得懂。那保安队问我：他是哑？别人问什么他都不回，是不是话也不会讲。我说没这况，只是你们吓着他了。

    我了钱，将小孩领走，他哭了一段路，嗓儿渐渐松了，慢慢能正常发声，才从袋里掏两张钞票。阿姨给他的都是新钱，他笨手笨脚，不知一午绞了多少回兜，纸币被得一团糟，还沾着挞的碎屑——往袋里挞时他被店员逮个正着，摄像拍得清清楚楚。

    得意大嚷：我不是小偷！

    我还没说什么，他的脑袋又垂去，＂东、东西装好再付钱，我有钱，不会偷……＂

    临走时，严彬让我多想快乐的事，好好别。比如小孩害怕剪脚趾甲，如若这么，得有人抱他。而介于他的个，这动作很难实现，我多用零哄他；比如他喜被人抚摸，夜里睡觉，要抚他的脊背，天气炎、他不乐意被搂着的时候，就要捂着他的肚。得意的小肚对我毫无防备，等他睡熟了，腹腔就会缓缓起伏，贯通他的呼，变为可供你接的实，非常柔，但有时并不温，他的肚脐常被鳞片环绕。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许多许多，可我唯独只记起他被困在糕店，记起他像只小狗一样支支吾吾、疑惑自己为什么不能像人类那样说话的样。

    一个人走回去的路上，我脑里又冒了另一件事，发生在戒指失踪后不久，那时日还早，夏季浪日复一日席卷着，气温节节升。我带得意爬山，树林里虽然凉，但山里没什么风，前后蝉鸣又响个不停，树冠上都是鸟叫。以前一到夏天，得意没来，这山上也闹，但不会这么闹。上山时候，他尚有一兴奋劲儿，可一到山就不行了，坐在返程的缆车上呼呼大睡。

    四五钟，日已经不了，索上凉风习习，远眺旷野，天际边才有晚霞。前后的缆车都没有乘客，椅在风有些摇晃，得意的脑袋时不时从我肩膀上去，我只好捧着他，搂他的胳膊，轻轻他的耳垂，这时刻很安静，也很虚幻，前的夕是不是一场梦境，我分不清。

    这宁静一直持续到他着没吃完的冰掉去，得意一惊醒，大叫：＂季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