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抱着手臂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寒颤。
寒舟收起画卷,转凝住她。
“你为何忽然问起此?”
“我,我就是随一问……”折柳转过避开寒舟的视线,“不打扰师兄休息,我先告辞了。”
折柳心事重重地走了。
寒舟没有阻止她离开,也没有多问,他想知的自会亲手去查。
待梳洗换衣完毕,将竹枝金簪重新回发髻,寒舟掐了个凌云决,向灵牒塔踏空而去。
上早课的弟们在主峰广场来来往往,无人察觉未来的掌门人已从他们翩然掠过。
值看守灵牒塔的,是另一位剑修大能、翠雾峰峰主的亲传弟离雪。
少女很有些胆小怕生,因而每次执行守卫任务,都会专挑一些远离人群的地方。
原想着灵牒塔几个月都不见得有人来一次,可让她安安心心一人独,谁料今日竟碰上了掌门师祖座的大师伯。
“见、见过大、大、大师伯……”少女低垂着脑袋,几乎要碰到地面。
寒舟“唔”了一声,挥袖塔。
灵牒塔与藏书塔一东一西,遥遥相对,如神般伫立在天地之间。
塔亦用法阵幻化了虚空灵境,寒舟站在塔心的天台上,周是云海星辰。
他伸手一抓,便有云浪落到他的面前,化作一屏刻有名字的玉璧。
玉璧上雕刻有四象神兽,乃是专门记录妖修弟所用,数万年来被记录在册的也不过千余。
寒舟抬指在玉璧末尾铸莲雨的名字,随着他指尖收势,一金光涌现,沿着笔画将方才的名字描摹一遍,最后化作光飞了群星之。
这便是清玄宗弟的魂灯。
若有一日星辰陨落,便意味着那位弟死消。
替莲雨上完了灵牒,寒舟并未收起玉璧,而是慢慢往前翻阅。
只是一直翻到,翻到了建宗立派,也没有瞧见他预想的那个名字。
难是他猜错?
能让折柳言又止之人,除了景枫玄君,还能有谁?
寒舟微眯起,又找当年掌门同辈师兄弟的玉璧,从往后翻了一遍,仍是没有那个人。
只除了……
他的目光转回属于妖修的那一屏。
在莲雨的名字前面,有一小块空缺,什么也看不见,却占据了一个位置。
他不由心叹气。
果然,还是只有掌门才能得见全真貌。
……
虽然了寒舟的徒弟,莲雨却仍跟以前一样往苦雨峰跑。
仗着自己年岁小,他总是粘在折柳上不肯离开,折柳不堪其扰,每每拎着他丢回云鹤峰。
“你自己的徒弟,你倒是啊!”
寒舟从卷宗后抬起:“我不是给了他心法秘籍么,”他看向莲雨,“你背熟了?”
莲雨看一寒舟,又看一折柳,低:“我,我不识字……”
折柳拍桌:“你连你徒弟识不识字都不知?”
寒舟一怔:“我给他秘籍的时候他没说……”
“不负责任,”折柳指着他,“你还好意思说我怠慢洛青。”
寒舟手指掐住鼻梁了:“罢了,所以现在,我们是要先给他开蒙?”
折柳和寒舟面面相觑了。
他们二人都未曾养过孩,怎么知要如何给人开蒙?
讨论半晌,寒舟拍板。
“既要开蒙,先教人罢。”
数日之后,寒舟不知从哪里寻来本凡人的《增广贤文》,摆在了折柳的面前。
而折柳想破脑袋也没明白,事态是如何发展成了现在这样——如今她上午要教洛青练剑,午要在宗门授课,晚上还得陪着莲雨开蒙……
“师妹替师兄分担宗门事务,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寒舟又翻开一本宗门卷册,慢条斯理地说。
折柳气愤地拍拍书页:“我还在养伤!”
“若不是你还在养伤,我便派你去降妖除了。”最近各都上报有妖蠢蠢动的消息,让他很是疼。
折柳就不想和寒舟说话了。
日没西山,夜幕已临,云鹤峰大殿里的烛火温而明亮。
寒舟执笔浅书,笔尖落在纸上发沙沙轻响,莲雨靠在折柳边,听她一字一句的读:
“人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山也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路逢险难回避,事到来不自由……”
莲雨听着听着,忽然手指书册,问:“师叔,这句话怎么读?”
折柳看了看,徐徐念:“相逢好似初相识,到老终无怨恨心。”
“是何意?”
“意思就是,两个人重逢的时候还如初见时那般好,虽然都已经老了,却没有互相生怨恨之心。”
寒舟瞄她一:“瞎解。”
折柳决定不搭理寒舟。
莲雨似懂非懂地,又问:“那这句呢?”
“画虎画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意思是,画老虎只能画它的外,却很难画它的骨,就如同看人只能看清他的容貌,却很难看清他的心。”
“哦……”莲雨想了想,摇摇,“不懂。要画骨,那把虎撕开便是,要看心,那把心掏来便是,有什么可难的?”
“……人不可以这么残暴血腥。”折柳卷起书册,敲了一莲雨的。
莲雨心说,人类想吃好吃的不也会把羊鸭开膛破肚么,老虎和人对它们饕餮来说也是味,怎么就不能这么了?
但当着折柳的面,他半个字也没透心的想法,只是甜甜一笑。
“小雨听师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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