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在里时,一向最不喜躺着, 能练武就不看书, 能上房便不走路。偶尔安生一日, 都能叫太傅扯着司天监的人夜观星象,看白虎星是不是被什么凶煞给犯了。
后来他闹着要打仗,去了朔方军, 能折腾的事便更多。
端王知人善任,向来把千里奇袭、一击枭首的军令扔给云少将军,只要能不让他在帅帐里待着,便绝不让他有一刻闲着无聊。
云琅一时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没忍住笑了,拿过盏茶喝了两,放在一旁。
大抵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嫌他太能折腾,索让他折腾了个够。
这些年跑来……他竟真有些累了。
在荆湖南路,肩膀上扎着半支撅断了的羽箭、一路甩了追兵,倒去再站不动的时候……
云琅死死咬着块木,枕着破庙的烂门槛,自己给自己往外断箭。一瞬也曾想过,若是能卧榻上痛痛快快一睡不起,该是何等逍遥。
云琅恍了神,眉心:“还不行……”
老主簿没能听懂,跟着愣了:“什么不行?”
“没事。”云琅打起神,“等那天到了,我想睡多久便睡多久。”
两人如今还有太多事要,不能就这么把一气给松了。
萧朔这些年非但能独力支撑王府,甚至还能替他救旧、暗派人护持于他,心力智计定然是不缺的。
可萧小王爷在朝,被各方盯死,依然有太多事不方便,必须有人在暗转圜周全。
“如今的工尚书是谁?”
云琅将念:“还是孔泽?他还没辞官吗?”
“应当还是……工如今是个闲职,我们也不曾多留心。”
老主簿:“当年先帝在时,工好歹分了些事。如今屯田予枢密院,盐铁给了三司使,只剩和虞了。”
云琅这些日补了不少朝规矩,额,回想过一遍:“虞是山泽桥、舟车草木,得是治和漕运。”
“正是。”老主簿欣然,“如何便说您不通政事?这不也全知得明明白白……”
“沦落到这个地步。”云琅想不通,“他还来找我什么?”
老主簿:“……”
老主簿一时竟想不话来反驳,迟疑:“或许,或许是他常年受排挤,心也有不满……”
“琰王如今没有朝职,我是个待斩的钦犯,他工还能的,就只剩修路、治、造桥。”
云琅:“三相投契、一拍即合。一路挖个地到皇里,趁半夜把皇上给偷来打一顿?”
老主簿被云琅的设想吓了一冷汗,忙摆手:“不可不可——”
“只是无聊,闲来一想。”云琅给他倒了杯茶,“与逆犯相通是要掉脑袋的。他既来医馆找我,定然还有别的事。”
老主簿捧着茶杯,战战兢兢:“您千万想些别的事……”
云琅不以为意,摆了手。
昔日朝纷争,他人在里,倒也隐约听过一二。
官制倾轧、夺利分权。御史言官不再有谏君之权,文臣彻底压制住了武将,将六的职权分得净净。
如今六大都赋闲,最有用的一个刑,能的事加起来,就只是足了准备要将他从狱里偷去。
“他既来了,多半是冲着我的,还是得去见见。”
云琅大略有了主意:“如今外盛传,我被琰王拷打得碎成了一地。只叫萧朔去见他,未必能问什么真话回来。”
老主簿心有余悸,再不敢多话:“
您去。”
云琅走到门,被冷风一,咳了两声,又绕回来拿了萧朔那一领披风。
梁太医的医馆连着药堂,他躺得这一列堂,多半是拿来安置垂危的病患的,同药堂之间夹了一小片杏林。杏林,便是几间拿来会客的静室。
云琅裹着披风,由小药童引着穿过杏林,一时有些好奇:“这些树结果么?”
小药童七八岁,抱着师父的医书,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云琅轻咳一声:“我不摘。”
小药童早听了梁太医教诲,本不信,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不结,夏秋冬都不结的。”
云琅有些惋惜,将披风了,压咳意,将心思从郁郁葱葱的杏林上收了回来。
小药童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句师父吩咐的话,转回来:“这片杏林与别不同,每隔三年,开一次。”
“果能吃又能砸,再好玩不过。”
云琅遗憾:“有什么意思……”
“这片林今年才开过。”小药童,“师父说,你若能活到次开,想摘什么都行。”
云琅脚步顿了,静了片刻,好奇:“那我若是命百岁,岂不要将这片林摘秃了?”
小药童有些迟疑,又生提防,努力护着后的杏林。
“放心。”云琅着他的脑袋,了一把,“我定然努力,将这片林摘秃。”
“也不要摘秃。”小药童受师父教导,念着治病救人,却又不舍得杏树,苦着脸,“你若好了……我送你个杏果儿,你拿去送你家的王爷。”
“你师父教。”云琅失笑:“那么大个王爷,如何成了我家的?”
“你莫非不想与他死同么?”
小药童有些不解,茫然:“我师父说,不是一家人,是不能埋在一个坑里的。”
云琅:“……”
云琅只比萧朔小了大半年,亲看着灵灵的小皇孙一路到如今。再看前稚气天真的小药童,一时推己及人,竟有些不忍心把人给梁太医糟蹋。
“我不能与他死同。”云琅格外耐心,半蹲来,“他是皇室血脉,有皇陵,要和他爹娘埋在一块儿。”
“再说了。”云琅,“他将来还要有王妃,还要有嗣。百年之后,这些都是要皇陵的……”
“可今年冬时,你家的王爷明明就还来找过我师父,浑浑噩噩的,问他知不知风最好的陵寝,要双人合葬的那。”
小药童少年老成,记得清清楚楚:“我师父一个行医救人的,如何知这些?他却又说,我师父治了这么多年病,总有治不好救不活的,说不定便从至尾尽数了。”
云琅听着,心底不知不觉沉了沉,蹙起眉。
“我师父听完,气得拿发着帽,当时便拿针把他扎去了。”小药童:“他又不依不饶来了几日,直到府上来了什么人同他说话,才匆匆走的。”
“那叫怒发冲冠,是个虚指……”
云琅扯了嘴角,他的脑袋:“不能随意用。”
小药童愣了愣,有些失落,偷偷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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