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芥暗行鬼蜮，刃有余灯张罗

    这日午后，多日不曾面的董姨娘突然到访。

    无论私底有多少龃龉，在待客的礼节上，谢知真是从来不错的。

    神如常地令枇杷上了好茶并四味致心，她坐于上首，端的是大家闺秀的淑雅气质，客气微笑：姨娘这一向可大好了？

    董姨娘穿一素衣裙，薄施脂粉，我见犹怜。

    她收了以往的骄矜之气，言行间透着十二分的客气：郎来诊过脉，已经没有大碍。我病了这么久，连累真娘持府上琐事，心实在过意不去。

    她了个，示意李嬷嬷将一个青瓷罐捧上来，笑：这是我亲手的胭脂，不值什么钱，胜在颜鲜艳，气味香，真娘如果不嫌弃，就拿去顽罢，当是姨娘送你的谢礼。

    董姨娘在梳妆打扮上颇有几分本事，但凡安城新时兴起来的妆容、发髻和服饰，没有她不知的。

    也因此，鸠占鹊巢、把持谢家馈的这些年，她虽是不的姨娘份，依然在贵妇圈搏几分名气，也结了几个夫家官职不低的贵妇。

    谢知真笑着谢，命枇杷收，却半字不提将家之权还给董姨娘的话。

    董姨娘又暗示了几句，皆被谢知真绵里藏针地刺了回来，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心里更将她忤逆自己的行为归结于谢知方的撺掇教唆。

    没见过什么世的闺少女，一向被她拿得死死，如今忽然转了，寸步不让，不是无赖鬼的谢知方在背后的主意，还有别的可能么？

    董姨娘见谢知真无论如何不肯就范，便转了话：真娘，我这趟来，除了谢，还有件事要提醒你。

    姨娘请说。谢知真不卑不亢地。

    每一年的七月十八，咱们谢府都会举办清凉宴，宴请亲朋好友。董姨娘看了面孔白净、眉目越越像那个女人的少女一，心底越加厌恶对方，面上却一儿不显，这是你母亲在世时定的规矩，我理后宅的这些年，也一直循着旧例，从来没有断过。

    她一抹奇异的笑容：今年，姨娘就偷个懒，看真娘大展手了。

    这事谢知真却是知的，且已经在筹备当。

    她微微颔首，并不接话，也不打算向董姨娘请教一应事宜，而是端茶送客。

    董姨娘施施然地去了，背地里和李嬷嬷安排早就定好的计策，暂且不提。

    举办宴席之事，看起来简单，其的门门却数不胜数。

    宴请人员的名单，各自夫家所任官职，所属阵营，彼此之间是否有什么过节，饮上有没有什么忌讳，如何安排座次，请哪家的戏班，什么样的曲目如此，俱在考虑范围之。

    如今的朝局之上，共分三个派系。

    如谢韬及翰林院大分官员，都属于纯臣，只忠于陛，不涉党争。

    此外，太季温珹乃先皇后所，又是，天命所归，自然人心所向。

    而宁王殿季温璟，则是位天生的将才，年方二十便威震四海，手握兵权，杀伐决断，生母丽贵妃又冠六，因此亦有许多能人志士追随。

    最关键的是，陛仍在秋鼎盛之年，对年幼丧母的太虽颇为护，待宁王殿却更亲密一些。

    君主态度暧昧，底自然波涛暗涌，各有计较。

    夜晚，谢知真命青梅挑亮灯，伏案誊写请柬。

    娟丽秀的簪小楷，一丝不苟地抄写所需宴请宾客的名字，她一面抄，一面低声和枇杷商议着每位贵妇或闺女儿的份、喜好与忌讳。

    许夫人不喜荤腥，刘太夫人这两年也开始吃斋念佛，还有苏家的二小，也是自小就发了宏愿要为祖母的安康而茹素的另外安排一桌全素宴，请庆云寺的大师傅亲自来。谢知真写到一个名字，笔顿了顿，又提醒，贺太守家的嫡小纵，宋老将军的孙女又颇有些跋扈之气，记得将她二人的座位远远隔开，同桌之人安排些宽和不与人争斗的，不过，也不能让旁人受委屈。你专门盯着这两桌，一有不对，立刻来报与我。

    枇杷一一记，又问：婢查了旧例，前两年，董姨娘总要请陆学士家的三姨娘、苏家的五姨娘并其他几位姨娘过来相聚，不知今年是否还要给她们府上递请柬？

    她说的这几个，都是当家主母亡故，或者没有陪伴夫君在任上的，和董姨娘志趣相投，自然合契。

    谢知真微微皱了眉：母亲在世的时候，可有请过哪家的姨娘？

    不曾。枇杷闻弦歌而知雅意，将几位姨娘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

    赶在后院上锁之前，谢知方偷偷溜了来，丢给青梅一只巧的兔笼，里面卧着两只通雪白的幼兔。

    今日去街上闲逛的时候买的，给养着玩。他嘻嘻一笑，解了外面的大衣裳，没个正形地歪在书案边，一边啃冰镇好的西瓜，一边快速扫过桌上的名单。

    俊俏的眉皱起，他声糟糕：我忘了清凉宴这回事，已经和林煊约好了那日去郊外骑

    你去你的就是。谢知真看着玉雪可的兔心生喜，从笼里抱一只，放在怀里抚摸，脸上带着笑意，一切自有旧例，我应付得过来，再说，当天全是女眷，又有许多辈在场，你最不耐烦应付这些，何苦自寻烦恼？

    那好，有相的戏班没有？当天打算用什么酒？心师傅可找好了？咱们厨新换的娘们菜功夫尚可，心得可实在没什么特。不如这几样差事给我来办，必教满意。谢知方自告奋勇，想为她分忧解难。

    谢知真见他兴致，自然不会泼冷，笑地应了，又促：时辰不早了，快回去歇息罢。

    养病的这些天，我睡的床睡惯了，回空明居反倒睡不安稳。谢知方腆着脸拉了拉她的衣袖，再收留我一晚可好？

    丫鬟们掩袖偷笑，谢知真既喜弟弟亲近自己，又觉这样不合礼数，无奈：你已经是个大孩了，仅此一次，不为例。

    说完这话，她转吩咐人们为谢知方备洗澡，亲自将弟弟惯用的凉枕从柜里拿来，又令丫鬟把她的床被腾到隔。

    谢知方看着忙前忙后为自己张罗，睛里闪烁着光亮，角悄悄勾起，个别无所求的满足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