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首心识得苦衷，借病偷得浮生闲

    李郎赶到的时候，谢知方正在床上打，谢韬急得额角滴汗，六神无主。

    董姨娘早就被吓破了胆，木呆呆地跪坐在地上，不敢言声。

    李郎细细把了脉，眉皱。

    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哪有半生病的迹象？

    但谢知方咬死了自己腹疼痛难忍，犹如蚁咬虫噬，几肚烂穿。

    他看这形，也不敢大意，只好开了几味缓解疼痛的药，又讨了盛红豆粥的碗，说是要回去探察一二。

    连素有神医之名的李郎都如临大敌，谢韬不由越发着，低声问：不知先生有几成把握？

    李郎不敢托大，沉：老夫也说不好，不如谢大人往里求求，请位太医圣手过来看看？

    谢知方知过犹不及的理，连忙扯住谢韬衣袖，气若游丝：父亲，我觉得似乎比方才好了一些，快些熬药，吃吃再看罢。

    谢韬应了，谢知真立刻亲自过去熬药不提。

    折腾到了半夜，谢知方的症状方才有所好转，谢韬放一半的心，因着第二日还要上早朝，自去歇息。

    谢知真屏退人，将门从里面闩，轻移莲步走到床前，对装睡的谢知方：阿堂，起来喝药。

    谢知方睁开一只睛，打量了四周，骨碌一坐起，嬉笑脸：，这药闻起来就苦得要命，快帮我倒掉！

    谢知真一张俏脸寒若冰霜，低声教训他：你知不知，你方才那样戏，险些将我吓死？

    是我不好，莫怪。谢知方连忙解释，我也是临时起意，来不及跟打招呼

    骗人。谢知真可没他想象那么好糊，看见菜简陋，你的第一反应可不是叫厨娘，而是坐来喝粥，摆明了是早有谋算。

    弟弟懂了鬼蜮伎俩，她在吃惊的同时，并不觉得嫌恶，反而心怀愧疚。

    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本应将心思放在修齐家治国之上，如今却被迫与后宅姨娘玩这些勾心斗角，说到底，还是她自己无用。

    谢知方有些讪讪然，抱住她胳膊撒：，是我错了，我只是怕和你提前通了气，你不肯答应，就算答应了，万一装得不像，破绽反而不好。

    他说的话，其实并无错。

    谢知真沉默半晌，忽而滴泪来。

    她这一哭，惊得谢知方手忙脚，忙不迭地揪起衣袖给她泪：！你别哭！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我的气啊！

    泪越越多，他索抓了谢知真的手放在自己颊边：，你要是实在生气，索打我两解解恨，我绝不还手！

    谢知真并未打他，而是环住他尚且瘦小的肩膀，伏在他肩上大哭起来。

    泪浸透衣料，重逾千钧，谢知方愣愣的，意识回抱住她。

    别哭伶牙俐齿忽然失灵，他只晓得重复这几个字，心如麻。

    谢知真噎噎：阿堂，你得没错，是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还累你担忧。

    谢知方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将从前世便存在心底的疑问说：，你我本是一，不必同我客气。我只是想不明白，董姨娘再怎么诡计多端，凡事总脱不一个理字，被她欺负到这地步，为何从不肯为自己争上一争？

    谢知真逐渐平复绪，捡起一旁的扇为他扇凉，苦笑：是我瞻前顾后，思虑太多。

    怎么讲？谢知方接过扇，手腕挥动，虎虎生风，带来阵阵凉意。

    俗话说得好，宁可得罪君，不可得罪小人。她虽然只是个姨娘，到底担着主持馈的职责，我们府上上，哪一桩差事不在她的底？我若言撞了她，她就算当不发作，日后未必不会抓住机会给我们致命一击。旁的不说，我在闺阁的名声，以后的婚事，你的前程，以后为你主持馈之人，诸如此类，她若想横一脚，多的是光明正大的由，只有千日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理？谢知真娓娓来，面有忧。

    首次与心，谢知方意识到，前世里的唯唯诺诺，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他怔了怔，忽然个奇异的笑容：既然如此，不如就赶尽杀绝，斩草除。

    谢知真被他森森的语气唬了一，惊：阿堂，你可别来！

    想到哪里去了？谢知方忍俊不禁，我又不是莽夫，不来杀人越货的勾当。

    前世这事，他倒是没少。

    我的意思是谢知方稚气未脱的脸上带了抹和他年龄不相符的狠，打蛇要打七寸，既然怕她再生事端，就乘胜追击，打得她没有还手之力。

    谢知真犹豫片刻，刻骨里的端庄贤淑和护弟弟的拳拳之心短兵相接，打得不可开。

    最终，还是弟弟占了上风，她：你说得有理，但此事须得从计议，不可再鲁莽行事。

    能说动考虑此事，谢知方已经十分意外，倒不急着讨论个丑寅卯。

    那位灶上的刘娘，因着闯了这么大的祸事，当日便被赶了去。

    董姨娘也遭了厌弃，禁足于她所居住的兰香苑，闭门思过。

    谢知方在的闺房之，病恹恹地躺了多日，方才渐渐好转。

    这期间，谢知真睡在西次间的矮榻之上，两间屋以碧纱橱隔断。

    夜人静之时，谢知方睡不着觉，便会缠着追忆一些童年趣事，二人相谈甚，越发亲密无间。

    白日里，谢韬得了闲总要来探望一二。

    谢知方一改之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脾气，仗着年纪小，对谢韬撒卖痴，见到他的冷脸也不像从前畏惧，嬉笑脸，科打诨，无形之倒亲近了不少。

    兼之谢知真乖巧懂事，为爹爹亲手制了两常服，倒比董姨娘的要舒服观许多，不由激起了谢韬的一片舐犊之心，暗愧悔自己对这一双嫡的儿女关照太少。

    人们惯是看人菜碟儿的，见董姨娘失了势，立刻如墙无骨的野草，对着弟二人，说不尽的殷勤小心，溜须拍，无所不用其极。

    一晃到了六月底，谢知方养病养得乐不思蜀，忽然收到好兄弟林煊的拜帖，言说要过府探病。

    他这才懒洋洋地换了见客的衣裳，慢悠悠往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