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时·春拂柳 - 28:夜宴——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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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氤氲,映着满案珍馐。

    魏筱执箸的手悬在半空,目光凝在谢重胤上,男人正举着金杯,肩背因低笑而微微颤动,连尾纹路都沁着罕见的畅快。这已是连续第三日,他晚膳多用半碗饭,甚至破例饮了烈酒。

    “陛……是在笑什么?”

    她终是开,声音淬着冰,又竭力压住一丝颤意。

    谢重胤恍若未闻,仰饮尽杯残酒。动间,他底掠过一暗光,像夜枭瞥见猎。魏筱指节蓦地收,二十五载夫妻,她始终看不透这张脸。无论是当年他力排众议立她为后,还是魏家败落时却独保太谢运璋;魏筱发现自己都不曾看透过这位枕边人……如今满朝言蜚语,直指东弱难当大任,谢重胤竟也任由风雨摧折……前这个男人,究竟把真心藏在了第几重面

    “哐当。”她搁银箸,舀一勺冰糖燕窝。温甜羹汤,却化不开块垒。直至人撤席、烛影摇红,二人在沉默梳洗安寝,她始终未再抬

    锦帐垂落,黑暗吞噬最后一丝光亮。魏筱面朝里侧,忽觉背后一沉,谢重胤的手臂环了上来,炙在她后颈。

    “朕给楼朝赋和崔元徵赐了婚。”

    他嗓音裹着笑,似毒蛇游过丝绸。

    魏筱浑一僵,几乎疑心幻听。

    谢重胤却低笑着翻,脊背隔开两人距离,笑声闷在枕衾间:“苑文俪和楼巍……当真疯了!钦天监一句冲喜续命的鬼话,他们竟真当救命稻草……”笑声渐癫,连床榻都随之轻震,“嫣嫣……我的嫣嫣啊……”呼唤骤然缠绵如叹惋,一瞬却淬寒意,“她这辈最大的错,就是选了崔隽柏那个短命鬼!”

    想到那日,谢重胤就克制不住的开怀。

    仲夏午后,烈日炙烤着墙金瓦,尚书房却寒意森森。谢重胤斜倚在金丝楠木龙椅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上的蟠龙雕纹。他垂眸睨着跪在光洁金砖上的楼巍,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听闻楼卿近日颇信天命,连钦天监的门槛都快踏平了?”帝王的声音慵懒如猫,却带着钩般的锐利,“可是为楼侍郎合八字?”

    楼巍伏跪在地,官袍的脊背绷如铁板。额际渗细密汗珠,沿着绷的颌线落,砸在冰凉的金砖上,洇开痕迹。他清晰地受到帝王目光如实质般压在他的脊梁上——那是一审视猎般的玩味与嘲

    “臣,惶恐。”楼巍的声音沉稳如山涧磐石,不见波澜。

    谢重胤忽然倾,肘撑膝,俯视着臣低垂的颅。他想起苑文俪那封字字泣血的密信,想起探报来楼巍连日拜访钦天监的踪迹,一无名火夹杂着酸涩的妒意窜起。他这妹妹,当年何等骄傲,如今竟为救女,肯向这曾与她势同火的男人低?甚至信起冲喜这等荒唐事!

    “元徵那丫,”帝王语气忽转,似是关切,尾音却淬着冰,“病可有好转?”

    不待楼巍回应,他猛地靠回龙椅,发一声短促的嗤笑:“瞧朕这记,竟忘了先关心楼卿家的‘隐疾’!听闻世之病……颇为棘手,乃‘不举’之症?”

    “砰”的一声轻响,是楼巍置于膝前的手无意识收拢,骨节发细微声。他依旧垂首,声音却清晰传殿宇梁间:“劳陛挂心。犬之疾,乃臣治家无方所致。然,臣与崇周殿皆以为,既天意示,言两个孩命格相合,或可借此冲喜之法,搏一线生机。”

    他略微抬首,目光平视龙袍摆的金龙纹样,继续:“钦天监测算,言此乃以、以喜冲煞之法。为父母者,但存一线希望,亦不敢轻弃。”

    话音未落,一浪般的回忆猛地撞楼巍脑海。并非御书房的冰冷,而是边灼人的风沙,是战友崔隽柏朗大笑时的白牙,是那人总揽着他肩膀,戏谑他“楼靖炜啊楼靖炜,战场上杀伐决断,怎了战场反倒畏首畏尾!”

    是了,隽柏。

    那个永远像团火一样的平远侯,那个在尸山血海里将他拖、自己却永远留在关外的刎颈之。最后一战,隽柏着数箭,鲜血浸透战甲,却还死死攥着他的手,气若游丝:“靖炜……音音……文俪……替我照顾文俪和音音……”未尽之言,与瞪大的双,成了楼巍十几年的梦魇。

    想到那一刻,楼巍佝偻的脊背竟不由自主地直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再次定地扶上他的肩膀,传递过跨越生死的力量。他甚至能到那熟悉的、带着揶揄的温。这一刻,他不再仅仅是臣楼巍,更是替逝去兄弟守护遗孤的叔父,是实现当年“孩儿若为一男一女,必结秦晋之好”戏言的践行者。

    楼巍气,目光第一次真正抬起,迎上谢重胤探究带着审视的视线,灼灼如焰:

    “陛,臣与平远侯崔隽柏,昔年并辔沙场,血战十四载,是为刎颈之。臣视音音,非仅未来儿媳,更是臣故人之女,是臣理当呵护半生的女儿!此番结亲,非为冲喜虚名,更是全臣与隽柏兄弟之义,续两家通家之好!靖国公府上,必竭尽全力,护音音一世周全!此乃臣对亡友承诺,亦是对崇周殿承诺,天地可鉴!”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谢重胤瞳孔微缩。

    又是崔隽柏!这个魂不散的名字!

    他至今记得,当年苑文俪提起此人时,那该死的、他从未得到过的光彩。那人成日一副坦模样,笑容刺,偏生军功赫赫,在朝在野碑极佳,连他这天想寻个错都难!好一个“完人”崔隽柏!他死了,倒成全了忠烈名,反倒衬得他这帝王心狭隘!

    “呵,”谢重胤忽然轻笑,笑声在空旷殿宇,带着渗人的寒意,“好一个‘刎颈之’,好一个‘通家之好’!楼卿,你这番义重,倒显得朕……不近人了。”

    他缓缓起,明黄龙袍曳地,步步近楼巍。影将楼巍完全笼罩。

    “朕只是好奇,”他俯,几乎贴在楼巍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毒蛇吐信,“你这般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求到朕那好妹妹面前,究竟是真心想救那两个孩,还是想借此……弥补你当年对崔隽柏见死不救的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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