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莫过于信了地府里的阎罗包老见了这人世间的活阎王,竟也怕了他几分,不敢审不敢问,随随便便又给打发回去。
“探郎,旧账来日再算不迟,今日你我还是先联手,将这叶千琅斩于剑,可好?”单小虎也不知打哪里又冒来,倒提一柄刀,敛起平日里那份顽劣、稚气与没正经,摆一张严肃面孔来倒真有几分英俊。
可鹿探尚未开,另一个声音倒替他答了一声:
“好。”
这一声“好”不是发自别人,却正发自叶千琅。
被桃夭以罗望坟冢所在诈狼角湖,目以一敌四,陷重围,叶指挥使反倒不惊,心不怖,只见他凤目斜睨,眉微挑,以玉白手指轻撩了撩散的发,素来吝于言笑的一张脸竟一丝极为古怪的笑容。
周遭突起妖风,无端端又恻恻,而这笑容绝非故作媚态,却自有一摄人心魄的撩人与魅惑,熠熠艳丽尤甚映日桃。
不消细想,鹿临川立时剑上前,一旁的单小虎竟自怯了几分,转念才想到自己这方人多势众,这姓叶的不过将将恢复三成功力,如卸了爪,丧了牙的虎豹,实无一战可能,于是又壮起胆喝了一声:“你‘好’什么?!死到临,你还笑得来?!”
“本座正打算请探郎小叙,探郎今日不请自来,倒省了本座一番功夫,实是好得很。”指尖寒光捻动,目透着一抹残酷谑,叶千琅一反狼角湖时的平和之态,赫然还是那不可攀、令人胆丧的人间杀。
凤目一一扫过众人,一字一字清晰分明:“你们真以为本座伤重,仅有三成功力?你们真以为单凭你们几个,就能杀得了本座吗?”
(二十九)
芒后,小暑前,又来了一场雨,锵锵敲打着屋檐,将一地血迹洗得淡了些。
说西北偏少雨,又值晋陕两地遭逢十年难见的大旱,这场突来的雨便愈发显得古怪。
来不及换染血的衣衫,叶千琅提着寇边城赠自己的那柄剑跨门,见他正临窗画着一幅茶人图。
先看见。
茶层层丛丛,落笔轻且辣,设淡且雅,工笔勾的笔法颇宋人的细腻韵,而墨写意倒自成一派开阔意境。
再看见人。
画人一袭青衫,正手拈一朵茶于月轻嗅。嗅的神态绝妙,边一抹浅笑似有还无。
外的冰茶谢了多半,白皑皑飘零一片,而这画茶生意盎然,正是最好时辰。
叶千琅多看了那画人一,虽是女不错,只是那双狭冷峻的凤确是十分熟。
不禁想到自己初见这人写写画画还颇觉惊讶,原以为这双布着薄薄茧的手只动刀,不握笔,倒忘了寇边城是纵横西北的响,而贺雪雎却是自幼研习文韬武略的将门公,若不是徒遭灭门之祸,想来也是轻裘白,琴棋书画,风雅惯了的。
不像那个自穷乡恶壤的叶十九,一睁就在死人堆里讨生计,不是生来一张不哭不笑的冷面孔,也早练就了一副不悲不喜的冷心。
淡红的珠沿着剑落,合着窗外雨声,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叶千琅静静看了寇边城一晌,见他这些日因伤势憔瘦不少,鬓边白发又更惹了些,又见婢送来的伤药仍置于案上,褐黑的药几与碗齐平,显是一未动,不禁皱眉:“药凉了,药便散了。”
寇边城仍垂眸于白宣上落笔题诗,咳了几声方:“这药苦得很,也不见得没它就活不成。”
听这气哪像生杀予夺的一方枭雄,倒像小孩家嗜甜怕苦,觍着脸跟你耍赖。叶千琅微微一动嘴角,又凑近去看落在白宣上的墨迹——
好一笔雄劲潇洒的草,笔不离纸一蹴到底,直如烈奔千里,矫龙上九霄,提的却是一诗最为柔婉的两句:
“素妆风雪里,不作少年颜。”
少年心境少年颜,一划的明眸善睐,纯正无杂。
只不过“时光只解人老”,更何况世凶年诸多艰险,容颜难转少,心境亦须臾不复少年时。
“横竖是自己的,还是上心些好。”语声冷清依旧,听来倒颇有几分关切之,叶千琅提剑近前两步,顿了顿,“你不问我去了哪里?”
“我信你,你既不说,我必不问。”自对方门来便闻见了那淡淡的血腥味,可心里想的却始终是笔茶则矣,若相衬这画人则多少缺了一分灵韵。寇边城眉轻蹙,微微阖打量着案上画卷,看似只是随提了一声,“就像我不会问你提剑而来要作甚么,作了之后又要去哪里。”
心知寇边城功力未及恢复,叶千琅也不遮藏来意,见他左腕陡然一振,剑清啸一声,寒光溅几,剑锋已距对方后心几寸左右。
听他淡声问:“寇兄屡次三番说信我,为何那日在枯井之,却对到手的大宝法王舍利一字不提?”也不待寇边城作答,嘴角又是一勾,似谑似讥:“想来寇兄还是不信叶某,怕叶某一旦得了法王舍利,便会翻脸无,取你命。”
寇边城也未回,只轻笑:“难大人不会?”
“不会。”叶千琅轻送剑,直直抵上寇边城的背心,“一来那老僧一掌确实伤我颇重,二来……倘我真夺了舍利,寇兄难还会大方施与真气,助我离开?”
“自然也不会。”寇边城笑着咳几声,无赖也无赖得落落大方,“不仅不会,我会聚毕生功力给你一掌,与你一同埋尸枯井,生不同衾死同椁,千秋万载永不分离。”
图穷匕见一瞬间,两人同都静默片刻。寇边城心想再添一朵茶以补人畔的空白,却兀地落笔一颤,手劲拿不准,一时笔锋穿透纸背。
合着一尺一丈,便是赤最多时分,谁也没忘了图谋与算计,只是临局争,逢场作戏,这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之,到底又是谁先动了一分真心?
“‘彼众我寡,先谋其生。’倘寇兄不受此重伤,叶某许会再多隐伏一月半月的工夫,只是当日那一刀……”提及那日重伤,心又无端端痛了起来,“寇兄是先杀后救,叶某是先救后杀……一报还一报,公平得很。”
“确实公平。”寇边城微微颔首,又问:“大人想得的东西……得到了?”
“自是得了。”
“小虎不会。”寇边城自信笑,“我既令他守着大宝法王舍利,无论受得何胁迫,他也绝不会松。”
“我原也担心他不肯松,岂知他自己不怕死,却怕鹿临川死。”见寇边城临死之际仍专心运笔画,叶千琅不免生疑,恐他又有哪些后招与算计,不由了手握着的剑柄,“寇兄倒可放心,叶某一诺千金重,单小虎与鹿临川皆受重伤而未死,能否生还全看天意造化。”
“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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