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都带着仪的传输线,连接着不远的医疗设备,周围还陪伴着三位神肃穆的人,似乎就是他的医生。
他闭着睛,好像已经死去。
“父亲。”静跪坐在他面前,轻轻呼唤:“我们请来了钟先生,他是樊先生的徒弟。”
听到这句话,他那双沉重的掀了开来,了一条泛着光亮的细。
载宁闻志在温光之,见到了一位材颀的年轻人。
黑的发,黑的睛,安静的站在那里,垂眸俯视他。
他的睛模糊了,看不清年轻人的相,却因为那一句“樊先生的徒弟”,觉自己见到了一束光。
室寂静无声,只有老人骤然急促的呼。
“静笃……是你吗?”
静诧异的抬起,看了看载宁闻志,又看了看钟应。
她从小无数次听过“静笃”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颤抖着手,这般执着肯定的呼唤一位陌生的年轻人。
钟应逆着光,将载宁闻志的苍老丑陋看得一清二楚。
那双浑浊的睛,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了,竟然也叫沈聆的字。
“沈先生患重疾,积郁难解,已经死在了1947年的秋天。”
钟应看了看和室外面光普照的橙黄院,“大约就是这样的秋天,也许还有你面前这样灿烂的光……”
他嗤笑一声,重新直视无耻的罪人。
“宁明志,你是在装作不知?”
第71章
宁明志一直知。
他是1945年离开的国, 临行前还是去了沈家,只想再见见沈聆。
那天的天气不错,万里无云, 沈家院门仍是他曾经时常到访时那般,清幽雅致,石阶肃穆。
可惜,他坐在外院厅堂, 再不能悠闲恣意的走院去。
“少爷最近不好,宁先生还是请回吧。”
曾经会笑着叫他明志少爷的老家, 说的话礼貌客气,称呼也是格外疏远。
甚至急着打发他走,连茶都没有奉上一碗。
宁明志脾气再不好, 这时候也是苦苦哀求。
“我知静笃不好,所以才来劝他和我一起走。”
“日本有最好的医生, 他能得到最好的医治, 他是我的挚友,我不会害他。”
“沈家,您让我见他一面, 他会听我的。”
那些话,那些哀求, 宁明志就算老得看不清了,也记得清楚。
他颓然蜷在椅里,仰去看容貌模糊的傲慢年轻人, 心里想的全是沈聆。
他记得沈聆的咳嗽声。
他记得沈聆脸苍白如纸。
他记得沈聆在他和沈家死缠烂打之后, 终于走了来, 再也没有和他弹琴说笑时的温柔笑意。
“你不是早该走了吗?”
沈聆的声音低沉, 带着久病未愈的沙哑, 神冷漠无。
宁明志刚刚声,谈及他的病,沈聆便皱着眉稍稍后退:“不关你的事。”
抗拒、反、仇恨,都写在了宁明志熟悉的脸上。
他几乎愣在那里,从不知沈聆能够气他那么久,恨他那么。
“回你的日本去,跟你的主们。”
沈聆拢了拢肩上厚重的氅衣,也不回的转,“别再来了。”
他和沈聆相识五年,那是沈聆对他说过最重的话
宁明志浑浑噩噩的去日本,浑浑噩噩的度日,当他开始准备给沈聆写信忏悔,希望沈聆能够原谅他,能够回心转意,却收到了沈聆亡故的消息。
别再来了。
竟然成为了他们生死相隔的遗言。
如今,他不是宁明志了,他是享誉盛名的载宁闻志。
是日本大师,是门生遍布全球的音乐家,奏响的十三弦筝广受赞誉。
偶尔他兴起击筑,曲调悲怆凄婉,引得听琴的大臣门阀啧啧称赞,奉为至宝。
可惜,沈聆听不到了。
听不到当初时时期盼,他能重新寻回的千古遗音了。
“我知。”
宁明志声音迟缓的说,“我那时刚到日本,听到静笃去世,心悲痛,大病一场。如果不是我脚跟不稳,无空脱,我应当去看他的……”
说着,这位枯槁沧桑的老人,慈祥看向钟应。
“你很像他,你师父是不是教过你弹奏雅韵?那是静笃的琴,能由你继承他的衣钵,静笃在天上一定十分兴。”
他的声音低沉衰弱,和室外稍稍一儿响动,就能掩盖过去。
门外来了一群人。他们穿着和服低眉顺,搬来一张矮桌,还有一张七弦琴。
琴与琴桌安放在钟应面前,宁明志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说:“如果我能再听一听静笃的琴音,那便是死而无憾了。”
钟应垂眸看着那张琴。
伏羲制式,桐木丝弦,漆黝黑,应当是一张年岁久远的好琴。
可钟应岿然不动,站在原地,仿佛本没有领悟到宁明志的意思。
气氛有些凝滞,跪在地上的静忽然声。
“父亲,钟先生的手指——”
“我的手指伤了。”
钟应打断了静的解释,自己伸了手。
他修莹白的右手,指甲上凝固的伤暗红,着实刺,一看就知伤得不轻。
十指连心之痛,他语气却轻松如常。
“古琴都得十指拨弦,音随心动。我缺了右手的指甲,就只能辅助义甲来弹奏。来日本之前,我给朋友弹过沈先生的《战城南》,声音终究是差了一儿。”
静脸豁然开朗,误以为钟应想通了,愿意为宁明志弹琴。
“差儿没有关系,父亲想听的,是琴意,曲。”
她笑着对宁明志说:“钟先生年纪轻轻天赋绝佳,就算借助义甲,弹奏的必然也是天籁之音。”
她的一番夸奖,令宁明志喜上眉梢。
可惜,钟应讽刺笑:“我用义甲奏琴,自然是天籁。但是天籁之音得给有有义的人听,我说我手伤了,依然能奏《战城南》,是想告诉你——”
他直视宁明志,“我和你毫无义可言,我不弹。”
静愣在那儿,宁明志垂垂老矣的脸也不好看。
他听得钟应说的《战城南》,是沈聆首演时登台用雅韵奏响的汉乐府。
沉睡许久的将死躯壳,都快要被这首日夜思念、魂牵梦萦的古曲唤醒,找回曾经青年少的山。
可钟应他会、他能弹、他偏不弹,宁明志顿时心升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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