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6

    从来都是一夜好眠的玄净，在当晚了个离奇而又不可言说的梦。

    醒来时候其实已经想不清细节了，只依稀记得有条幽香扑鼻的白纱缠在手腕上，怎么挣也挣脱不开。

    一汗地从床上爬起来，他迅速给自己换了条，盘而坐，闭目念经。

    寺有善药的医僧。

    经过一夜的调养，姬的已经退了来，但病气依旧没去净，整个人像朵蔫掉的玉兰，惨兮兮地窝在床上，白无血。

    玄净呢？

    一天没见到人，她心有些忐忑。

    年过甲的医僧温声回答：再过几日，寺就要举行法会了。玄净最近要忙着为讲法作些准备。

    玄净讲法？姬有些惊讶。印象佛门法会上讲法的都是德望重的僧，而玄净那散漫的，如何也与德望重沾不上边，更别提什么僧了

    老医僧的句话为她作了解答：玄净佛颇。他四岁通读地藏、法华，自成结论；六岁领悟《金刚经》，还能举一反三。大凉寺的年轻一辈里，就数他悟得最透彻。

    姬惊叹之余，又有些犹豫：这般优秀的弟，被安排来伺候我会不会有些可惜？

    哈哈哈，姬莫要妄自菲薄。有你牵制玄净，我们整个寺院可是都轻松了不少。

    姬：？

    老医僧笑容不减，继续说：玄净虽有佛，但行事不羁。隔三岔五的偷跑山就不提了，我们还时不时能从他房里搜到偷藏的卤或猪油酥酪，实在是不省心。那些东西味重啊，勾得定力不佳的小和尚天天往他屋里跑，戒尺打得再重都不用。

    姬倒一凉气，声音结结：他，他他破戒？

    哎，不住，脸也厚。说他一句，能给你十句。老医僧摇苦笑。

    梦也想不到的消息一传耳朵，姬不由拍了拍，觉得这大瓜吃得有噎。

    ...

    因为如今的状态实在无法自行活动，而玄净又老是忙得不见踪影，所以姬边又多了个临时的小帮手。人她也见过，就是当初一个由于相不过门槛而被她驳回的法明。

    法明事确实伶俐，但就是容易害羞。姬总是很难抓住他的视线，而且话多说两句便会叫对方窒了呼。这无奈她其实也熟悉，以前府里那帮死士刚跟着她的时候，就是这个状态

    哎，有了对比就更想念玄净了。还是和他相自在。

    人也更好看

    病去如丝，此话半不虚。姬的骨好好停停，直到法会前一天才真正可以自其力地床走动。而在这段时间里，玄净就像归西了一般，彻底没影儿，再没现过。

    用完晚间的清粥小菜，她轻声询问法明：明日的法会，我可以参加吗？

    法明腼腆一笑，盯着自己的脚尖回答：可以的。但是吴国百姓不知姬在此清修，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冲撞，您去观会的时候最好避免与他们碰面。

    姬想了想，说：那我带着面纱去，就呆在角落看一会儿就回来。

    说是观法会，其实主要还是为了观玄净。五日不见了，她的心绪总是无法安宁。

    法明赞同：这样极好。到时候我也会陪着姬，谨防意外发生。

    *

    次日，拂晓的晨光方才破开云层照至地面，姬就听到了远传来的肃穆诵经声，隐约间，还有木鱼的清脆敲击夹杂其。

    她翻床洗漱，又挑了件最素净的衣裳穿，瀑布般的发用丝绢松松绑住，最后上了外时常用的遮面轻纱。

    门时与刚刚赶过来的法明打了个照面。小师傅红着脸颊挠了挠自己的小光，颇为害羞地赞叹：不愧是姬，饶是这番低调装扮，也能给人一洗涤心灵之。

    姬笑他：年纪小小，夸人倒是从不重样。

    两人从客堂的小院走来，绕过钟楼和冗的石廊，来到了四角镶有莲池的山门广场。

    此时摆好的排排蒲团上已经跪满信徒，华丽又神圣的供奉台就搭在天王殿的门前，足有两人的镀金菩萨盘坐于央，后方静静立着四位披袈裟的僧人。

    其最为年轻的，便是玄净。

    法明带姬站定的位置是女客区的最后一排。由此不可避免地，他们听到了一些来自周围的窃窃私语。

    玄净师傅什么时候开讲啊，人家都要等不及啦！

    他呢！能看到那张脸，我就很满足了！

    再过两月，我就满十七了。你说他会不会还俗？

    呵呵，还俗也不会娶你你还是努力梦吧。

    吵吵嚷嚷，妆艳抹，香气扑鼻，细看之竟没一个有正形的。不清状况的人走到这里，怕不是要以为自己误闯了乞巧节的相看大会。

    姬：

    贵寺的女信徒，该不会都是冲着玄净师傅来的吧？

    对于这件事，法明也有些汗颜：行走在世间，人总会遇到一些无奈。我佛需要广招门徒，玄净师叔的牺牲是光荣的。

    姬继续问他：玄净自己对此可有看法？

    法明：玄净师叔乐意呀。他觉悟，说这叫釜底薪，榨每个人的价值。

    乐意是吧。

    姬不兴了，放着还没开始的法会不看，扭就走。

    法明在后面追她：姬不观法会了？

    不了，我怕直接升天。

    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