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若要依律,遭了旁人格杀便不许反抗的么?敢问大人,律诰、条例、会典,哪条如此规定,哪项如此写就?”
县令支吾半天竟难以回答。边上佐幕咳了一声,接过话茬:“你这厮休要胡言,镖师护镖无可厚非,然则面对无辜过客却兴起杀人,那几名苦主现已查明不过是意问路,这祝岚问都不问举刀便杀,不是着意杀伤又是哪个?”
“师爷当时在场?”
“怎么?”
“你可瞧分明了?那所谓苦主当真手无缚之力、腰无刀兵金铁?仵作可验尸?现场可着人搜查?”
“自是验过。”县令听了这话立时沉脸,“江生这是质疑本官办案?”
“不敢。”江暮沉再一展状纸,“只是巧得很,我日前经过那事发山崖,往崖底走了一遭,大人猜猜小人寻见了甚么——几朴刀!大人不想瞧一瞧么?”
佐幕一怔:“你何寻来?”
“自是小人去那崖底细细查验过,确认无误才敢呈上了。”江暮沉笑着,“想是列位差爷办案时过于关心苦主,心忧虑,才未见崖底反常状罢?”
县令瞪了他一,一拍醒木:“将证呈来。”
那几朴刀乍一瞧寻常得,江暮沉却指着朴刀刀镡缠着的几缕棉线:“大人您看。如果小人所料不错,这些棉线应当跟那些苦主上的织同源而罢?”
佐幕立于堂细细看了,找来验尸仵作当场辨认,果真如此。
“即便如此,这祝岚手刃数人乃是不争事实。不问而杀,江湖人行事竟似悍匪一般,使民心不安。”佐幕不依不饶,县令也认同幕僚的话语,慢慢了。
祝岚跪在那里,拖着了镣铐枷锁的双手拽住江暮沉的袍摆:“他们要杀我……”
“正是。”江暮沉看都没看自己白衣角上沾着的那些血污,只正:“唐人遭贼尽可将其杀了,便是这个因由。这些人手举朴刀近镖师押运的财,焉知不是劫匪徒?既是遭了欺压恐吓,祝镖奋起反抗又有何不可?”
祝岚直到被放监牢都不晓得究竟是谁的功劳。那江姓讼师绽莲为他争辩自是不提,他师父送上的三百两纹银却也上打过一遍,最终得以逃生天,他可以对师父千恩万谢当,对这白衣讼师就不知该怎么报答了。
“祝镖上可大好了么?”
“已无大碍。”面对依旧是一白衣的江暮沉,祝岚忽然找不到话来消解两人间的沉默,“不知江公台甫……”
“知我名姓,还用甚么表字?”江暮沉笑笑,“看你年纪不大,倘你愿意,与我二人兄弟相称便是。”
祝岚默了默,一撩衣袍摆曲膝跪地:“多谢江兄救命之恩!”
江暮沉没有拦他,“你今日跪过,往后再休提此事。我救你并非图你报恩,只是不忍见无辜之人惨死刀,因而递上状纸,为的是阎罗殿前不必多一条冤魂。”
“况且,”江暮沉握住他的臂膀将他扶起,“为兄尚有一事相求。”
原来这江暮沉是个预备京念书赶考的秀才,山路凶险,他独自一人行多有不便,想雇个江湖人随护卫却又对这方面不大熟悉,想来想去还是找上了镖局,继而遇上了这桩官司。
“为兄羞涩……”
“我知晓了。”祝岚没让他说完那句话,“江兄,我师父刚谈拢一笔生意,要押运一批茶叶和蜡染布匹京城,我去同师父说这单我来送,你同我一,好不好?”
“甚好,甚好。”江暮沉抚掌而笑,“如此,我们何日启程?”
“明天?”祝青云一边咀嚼一边鼓着满满当当的腮帮看江晖:“我上午值班午材料,一天都没空啊。”
“晚上可以吗。”
“去哪?”
“记得换衣服。”江晖伸手正了正祝青云领七扭八歪的领带,“我们去酒吧。”
祝青云一个没留神将满嘴一齐咽了去,差没噎住。
“你——咳咳,你不画画了?”
“没有灵,只是坐着,怎么都画不好。”江晖给祝青云倒了杯,“祝警官,赏个脸?”
第二天午一班,祝青云掐着冲警局,后老警察提醒他“衣服衣服”,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换上的衬衫摆只了一半,还有一半在外边儿松松垮垮,看起来稍微有些邋遢。快手快脚地尽数扎腰里,祝青云也没骑车,儿着赶到酒吧门,江晖站在那里等他,手里拿着一台相机。
“先吃东西。”江晖的目光落在祝青云腰间,常服没有警服衬衫那样括,胜在柔,贴住腰曲线。“然后趁太还没山,陪我去魁星楼转转?你没告诉我那里有一棵树。”
“哦,那里啊。”祝青云一恍然大悟的表,“不就是泡桐树嘛,其他地方多得很,我在警校念书的时候路边的行树就是泡桐,就放我们这儿是个稀罕。”
他们到达乔垣城东南角的魁星楼时太将坠不坠地挂在地平线上,火烧云泼墨一样在天际挥洒,江晖举起相机连拍了十几张。祝青云看惯了这些风景没觉彩奇异,他百无聊赖地倚着泡桐树向上仰望,绚丽夕光拢住淡紫的,忽然有一朵径直落,正砸在他脑门上。
祝青云诶呦了一声,将那捡起,犹还不解气似的,双手握住左右一分,从当劈了开去。他听见相机工作的咔嚓声,转一瞧,江晖的镜正对着自己。
“这你也拍?”他讪讪,意识将碎片往边上一丢。
“好看我就拍。”江晖开照片放到祝青云前,指着屏幕笑:“这个,很好看。”
手指指向照片的树,以及树的人。祝青云不吭声了,双手兜原路返回,江晖笑地跟在后面,回看了一那株事繁盛的泡桐树,壮的枝笔直向上,树冠却横斜四散,整座乔垣城只这一株树,便好似因此尽了地里的养分,硕大非常。
日收了余晖,树连着魁星楼在即将到来的黑暗沉默,枝叶随风微颤,如同一声叹息。
祝青云觉得,就算自己穿警服也没人会在意,酒吧里人攒动光线昏暗,穿什么都不会无故招揽别人的视线。
“你在乔垣这么久,就没有来过这里吗?”江晖与他挨得极近,贴着,说话时开合的嘴挲过他耳廓,一丝细微的震颤自上而经由神经涌遍全,祝青云几乎立刻便攥了拳,这过分亲近的距离使他觉几分不自在了。
“工作太忙。”他不想也这样同江晖说话,故而将音量提再提,“而且外地人开的店,我不怎么去的。”
“怎么,还排外吗?”江晖的笑意都浸在底,被酒吧五颜六的灯光一打,像怪恣肆,“祝警官,我也是外地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祝青云觉自己脸上一,好在他料定江晖看不,索不这些直白:“这里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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