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给她留作家用的那些银钱,她虽是收了,却一直攒着,未曾动用过一分一文。
家所耗,尽是从她挂靠在牙人接的琐碎活计的报酬里的。
在她看来,辞儿是一片孝心,可那些个项看着多,却不知能持续多久,到底不比自己劳作所得要来得稳定。
况且辞儿日后要参加科考,日常笔墨纸砚的损耗加上去别赶考的旅费,定然不是个小数目,怎能大手大脚,随意挥霍呢?
陆辞再能言善,也说不服这份慈母之心。
说到底,陆母还是穷怕了,再有能让她安心的保障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奢华无度’的。
陆辞劝说无果后,明了了症结所在,只有定决心,待时机一成熟,要么一举,要么另觅路,彻底经商去。
这夜,陆母在收拾完碗筷后,并不舍得多耗烛火,只照例叮嘱陆辞莫要太过用功、以免伤,就自己早早歇了。
钟元在冲陆辞再三调过,莫要明早去学院时落他后,也心满意足地翻墙回了自己家。
陆辞领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朱说,先去院以刷牙揩齿后,悠悠然地回房去了。
既是官府提供的廉租房,条件自然好不到哪儿去,陆母心细,在他们三去香堂时,就不知从何借了一张窄桌,搬了陆辞的房间里。
“寒舍仄,只勉能脚,还请朱弟见谅。”陆辞熟练地取引火娘,将唯一一盏青灯上,旋即邀朱说坐,说:“床榻的话,就只有委屈朱弟同我抵足而眠了。”
房室狭小简陋,朱说却莫名安心了几分,闻言不禁摇:“陆兄此言差矣。与我那山相比,此无异于琼楼玉宇了吧。况且贸然应邀夜宿,还使陆兄如此费心照顾,我心里羞愧是真。”
陆辞莞尔一笑:“再这么客去,怕是钟兄都要起得比你我早了。”
朱说不由笑了来:“陆兄所言甚是。”
夜市上的人声鼎沸也好,不知哪家邻人所蓄的犬吠也罢,都不妨碍这盏烛火透过薄薄油纸映亮小小的屋室。
青灯在两桌之间,两是朱说与陆辞一人分据一桌,默契地将各自的簿取,摊在上。
许是见着连床都将分享陆辞的了,现不过借用一对方笔墨而已,相比之显然不算什么。连脸薄如朱说也不再动不动就到羞赧,而是能坦坦地研两份墨,对顺手给自己倒杯醒神汤的陆辞简单句谢了。
虽有七日的假期,但陆辞同朱说一样,都不是愿意将课业拖延至最后一日才匆匆忙忙地完成、还纯粹只是为了差了事的那懒人。
陆辞过去通常是一边督促钟元写课业,一边自己分神完成的,期间还得淡定地镇压住对方的满腹牢以及耍赖打,十分忙碌。
朱说却比他还要闷得多,安安静静的狭室,只得蘸了墨的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的细微动静,陆辞不知不觉间,也彻底沉浸去了。
期间灯油将要耗尽,灯火变得明明灭灭时,朱说不禁小小地抬了抬,偷瞄陆辞的反应。
却只见对方神专注,对此显然一无所觉。
灯的人被镀了一层柔光,漂亮的廓显得既温又明亮,让他满心都只剩不忍打扰。
他思来想去,脆自己在屉里稍微翻找一,好在没多久就成功寻灯油,自己先添上了。
如此反复,朱说也未细数,只依稀记得添了三四回的灯油,接着便是报晓的僧人沿巷敲木鱼的响动,以及报更人的鼓声。
陆辞这才回了魂,不可思议:“这都五更了?”
朱说了。
看着这神乖巧的少年郎的睑已泛起淡淡的青,白也有不少血丝,还忍耐着打了好几个大哈欠,陆辞顿哭笑不得:“我不慎忘了时辰,你怎不提醒我,倒一声不吭地陪我熬到了这时候?”
这会儿连早市都要开始了。
朱说不好意思地住自己袍袖的一小撮,撒谎:“我看书了神,一不小心也给忘了,实在对不住陆兄。”
“……”
如此乖巧懂事的孩,怎么会是写当年让他背得死去活来的岳楼记的范仲淹呢。
陆辞心里颇微妙地叹了气。
他哪里猜不事的真相,却不拆穿,只迅速将灯火熄了,竹帘一拉,将人往床上一拽,净净的被褥也往人上一丢:“此事怪我。赶抓时间睡罢。”
房里陷一片漆黑,朱说连忙答应,老老实实地闭上了。
然而最困的那一会儿已经被生生熬过去了,就难以再唤起睡意来。
但不睡可不行呢。
且不说得去买新锅……今日他还得回寺庙的山里去,不能再给陆兄添麻烦了。
朱说惦记了一通醒来时要办的事,便地闭着,开始努力酝酿睡意。
然而置全然陌生的环境,加上陆辞浅浅的呼声近在耳畔,隔房传来陆母蹑手蹑脚地起的动静,与此同时,还有遥遥传来的店铺各自开张、开始吆喝早客的声音混杂一起……
朱说明明觉极其困倦,却不知何故,愣是睡不着。
偏偏他也不敢动,生怕惊醒了挨着自己躺着的陆辞。
他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就是一块木雕的,必须保持一动不动,呼也必须匀,不能叫陆辞发现他一直没睡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在锲而不舍的自我眠,终于睡过去了。
还睡得极沉。
等朱说舒舒服服地自然醒来,半睁不睁,只隐约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什么时辰了?
朱说迷迷糊糊地想坐起,手往两边稍微一撑,一个使劲儿,脑门就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冰冷的上,发‘嗡——’的一声大响。
“这什么什么什么!”
朱说被狠狠惊了一条,刚还徘徊不去的迷糊瞬间不翼而飞。
额痛倒不怎么痛,声音却是吓人。
他慌慌张张地往前猛力一推,就把那撞到他的元凶给推开了——不是别的,正是一锃亮又小巧的新铁锅。
朱说呆呆愣愣地盯着它看了会儿,不等他反应过来,在小院里正督促钟元写课业的陆辞,也听到自己布置的‘机关’的声响,施施然地来了。
“朱弟睡醒了。”陆辞笑眯眯:“快去洗漱,刚好要用膳了。”
朱说如在梦,却还是乖乖听从指示,翻床,接过陆辞递过来的牙刷和小瓷杯就要往院里走,结果刚迈房门,一看到黄昏时特有的橘黄天空,就如挨了当一。
他心里犹存着一丝侥幸,神恍惚:“……这都什么时辰了?”
陆辞慢悠悠:“离再就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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