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来掐我说:“起来啊,你事儿多着呢。”
我痛苦万分地睁开,问他:“用得着这么早吗?”
文胖说:“你不知,现在去排队说不定得排到午,一是咱们这儿路程远,二是天气太,死人都急着烧呢。”
厨师架起大炉,轰隆隆地烧白粥、蒸馒,我们跑去最近的四舅家井边洗脸刷牙。整个村庄都在醒来,远传来孩的哭闹声和犬吠声,但遗憾的是,我一儿也不觉得这个清晨有多,大概是无不在的垃圾与发了酵的臭味败坏了我的兴致,或许现在丽的乡村只现在影视剧。我们系经常外采风,走过许多农村,除了专门拾掇起来迎接游客的,其余的都像是被现代化急行军所抛弃的一堆废墟,由孤独的老人与孤独的孩守护着。
这个村庄的青壮年几乎都在外地打工,是葬礼把他们召集回来,从某角度说应该谢吴家老太太,是她在不过气来的生活为大伙儿提供了一个与亲人相聚的机会。
我们从火葬场回来,不文胖所料,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老太太成了一捧细细的粉末,徐真人说人一辈,一只超市小型塑料袋足够,诚然不假。他日我若成灰,撒了田,为国家限塑作贡献。
我们和“八音”们一桌,当日午餐是与苍蝇争。此苍蝇不“只”计算,是“蓬”,凉拌黄瓜上落一蓬,红烧鳝鱼上落一蓬,筷上落一蓬,碗里落一蓬,人上落一蓬,你要是稍微吃得慢儿,一会儿连渣都不给你留。此番胜景,连老吴也多年未见。
儿说:“桃儿你想到什么?我想到躲不开、避不过的暴雨梨针,如果世上真有那暗,想必灵就是从此而来?
老吴骂:“废话怎么这么多呢?赶快吃!我告诉你们,这都是城市造的孽,整个农村都成了它的垃圾填埋场,成了它的牺牲品,城市是个恶,是个嗜血的屠夫,是个袒怀的妇。”
徐真人说:“吴老师,你太邃了。”
老吴说:“徐驰,你也不差。”
儿招呼我和阿朱说:“赶快吃,别搭理他们,这俩是病友。”
“八音”敬业,每上一个菜就要几句。他们果真是八个人,有喇叭的,有唢呐的,有敲锣的,有敲鼓的,有拉胡琴的,还有两个专门负责唱丧曲。其那女的真是艺术家,四十来岁,宽背桶腰,调门奇,之类的歌曲一首接一首,比电视上唱得来劲多了。
整个午都是他们的演唱会,唱完了歌唱戏,唱完了戏再唱歌。国人都是哲学家,葬礼是一场哀戚的狂,我们这个偏僻的是乡野,八宝山那上万人告别的仪式也是。
三万块钱已经全光了,我甚至还欠着厨师明天的菜金。我问老吴怎么办,老吴说别急,等人。到了傍晚的时候,果然来了个人,老吴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去。
儿躲在后面说:“怎么这货也来了?”
那个人叫白舒,是儿的授业恩师,也是我见过的最有艺术气质的人,即使他衣衫褴褛蹲在村喝玉米碴,旁人也一就能看他是个艺术家。他最近剃了个光,可光得如此飘逸,如此俊秀,文胖的光和他比起来就像是生了锈的秤砣。
白舒说:“老吴,我送钱来了。”
老吴激涕零地说:“谢谢你,哥们。”
白舒说:“你活该吧,好端端的离什么婚?”
他转看见了我,惊讶地说:“咦!你不是那个谁吗?怎么也在这儿?”
我说我给老吴当儿呢,白舒说好,不好老吴一辈也没儿。他对老吴说:“本寺迎你。”
我说:“您又家了?这都几次了?”
白舒于是显得很烦恼地说:“我一山门吧,就思念红尘;一红尘,又觉得腻烦想山门。”
儿在远手势,意思是速度闪开,此人会爆,纵然不爆,也会以朱耷、石涛等自况而恶心人。白舒显然对我仁慈了,扔了两万块钱就要走,我们拦着说晚上山路行车太危险,他说寺里有规定。
白舒走后,我与儿自问:“院有正常人不?”
儿说:“我可能不算,但桃儿你勉算一个。”
我很动,但我真不是,儿,好在我不会承认,我就是这样的汉,不妥协,不还价,纵然到了飞天的那一刻,我也不承认。
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心俱疲,文胖挨个儿鼓励我们说持到底就是胜利,还剩最后一天了。我们问文胖缘何如此,他说是苦难的生活锤炼了他。我看他的腰围很难现苦难,文胖说你们这些儿懂个。
早上五刚过,我又被文胖拉起来,说是和老吴一起陪同,“八仙”去打坟坑。我恼火极了让他去找阿朱或者儿,文胖说不行,“八仙”挖坑是要收小费的,等坑挖好了,还得扔儿钱去坑,所以非钱的去不可。
这都是谁定的破规矩?埋个死人都不让人省心。总之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坟地里睡着了还睡得香,那帮牲挖完了坑就跑了,我醒来不认识路,在山上盘旋了一上午。
山遍布坟包,而且植满了松柏,茅草得齐人腰,山风一,漫山草木哗哗作响,如泣如诉。青松如盖,大地为床,老太太能眠此地也是一件幸事。正在抒的时刻,听到“八仙”的扩音喇叭响,那个女音在唱:“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接着老吴喊:“桃儿——!把钱拿来——!”
再接着女音唱:“你快回来……”
我顺着声音跑村,老吴说:“赶的,厨师要结账呢!”
我说:“你把我忘山上了吧?”
老吴闪烁其词,促说赶的,赶的。三位麻友正埋吃饭,见了我儿就骂:“你躲到哪儿偷懒去了,真没息!”我懒得理他,拿碗吃饭。
阿朱早上大概了不少力活,正打着赤膊,背上晒得通红徐真人还是规规矩矩地着孙孝,白衣白帽,突然叹一声:“唉,天没有不散的筵席,相识一场,终须一别。”
我和儿起来用筷他:“你还怀念是吧?成天事儿不在灵堂躺着,昨天怎么没把你一起烧了?”
徐真人不闪不避:“怎么?你们连繁华落尽的伤都没有吗?”
阿朱大笑起来,笑得整个腔都在震动,说:“你们这些人真有意思,可惜我开学就大四了,以后估计很少有时间再和你们聚在一起,想到这个,我确实伤。”
“大四很忙吧?”儿问。
阿朱:“考试、论文、实习、找工作,现在的大学生不值钱,去就失业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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