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 第505节

不馋嘴也要赶去凑这个闹，过几日要真是在城里有了动静，那他们这些街坊，也就算是有备而来了，因而都是赶问了价格，“三十五文一只？倒也不算贵！是难为了它这个拾掇的功夫！走走，我们同去！你等我一歇歇，我回家拿个钱！”

    临晚时分，家家门扉大开，拾掇了板凳坐在门前纳凉摇扇的阿姆阿公，顷刻间倒走了一多半，也让葛娣松了气，人一散，她脸上装的笑意立刻就消失得净净，板着脸快步走家，把荷叶包往厨房外正烧灶的丈夫脚边一丢，扔给他几个锐利的刀，恨不得踹他几脚一般，给他使了个兴师问罪的，丈夫徐大发苦笑以对，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很显然他不是没有阻止，只是他说的话，孩们压不当回事。

    这个年纪的孩，一个个真是讨债的冤孽！葛娣心里的火蹭蹭地往上冒，手里只是发，了拳，睛在院里看，似乎是在找笤帚，徐大发赶上前低声，“算了算了！打——打又打不死的！”

    这话倒是说到了上，十五六岁的孩，打已经没有什么用了，除非能打死，否则是不会怕的。他们心底也很清楚，大人是不会往死里打的，甚至于还懂得反过来拿大人——你去打她，她不但不服气，还要大声嚎哭起来，装神鬼的，让你们家成为街坊间的笑柄，这且还不算，甚而还离家走，把事闹大，叫人更加没有颜面更加心烦哩！

    世真真是不同了！要是从前，当孩的哪有敢和父母嘴的？父母要打孩，不也是家常便饭？在乡的时候，各家离了老远，孩就是把嗓喊破了，也没人听见，就算听见了，那又如何？个个都是习以为常，甚至听到远方孩儿哭喊，有些手，看着自家孩的神不善起来的，也是有的。

    每当这个时候，葛娣心便是无力，有抱怨世的冲动，因为她从自的经历，无法得到什么帮助，能指导现在和女儿的相，同时对于自己的缺漏，又有儿农村人城的自卑——或者说不是农村人城，而是村妇了吏目之后，家的阶级明显提升了，但却显了底蕴的匮乏。

    城随意打骂孩的人家，当然还是有的，但在她们住的街坊里要少见得多，他们这里一般都是知书达礼的人家，家里都养得起保姆，对孩的教养，也是十分的宝贵仔细，随意并不打骂，养来的孩，轻声细语、温柔和顺……反正，他们似乎是没有葛娣的烦恼的，葛娣既不能像他们这样，从小就仔细教导孩，也不能像在村里一样，声势浩大地教女儿，不上不，卡在间，反而显得很尴尬了，这是她的职位掩盖不了的局促。

    偏偏，葛娣的这个女儿，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货，她的儿倒是还好，大概是随了父亲，是个老实，读书这里，不上不，不溜秋的，考吏目大概是考不上的，但他的优随了父亲，手上的活计很巧，家里人一合计，就送他去专门学校读蒸汽机维修，这是个非常非常吃香的专业，只要有这个见识，懂得把孩送去的人家，将来前程都差不了，走到哪都是被人看一，面地生活，甚至很多时候比吏目还要更稳当得多。

    她女儿呢，就更像是葛娣了，比较聪明，运气也好，她还很小的时候，葛娣就考了吏目，一家人可以说是‘鱼跃龙门’了，等到她稍微懂事一，接的就是买活军非常完整的教育，比她哥哥蹉跎到六七岁才开始正儿八经启蒙，要好得多。

    葛娣对这个女儿，也是寄予厚望，她知自己的成就是有限的，现在港务局的这个副局，已经是差不多到了，甚至能走到这一步，已经非常幸运，有一分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农妇的吏目’，有一定的示范作用在。实际上，她的能力差不多在局里某办主任这个级别，就已经到了极限：这是切切实实的不足，一般来说，到主任级别，就不会有什么半日工作半日上学的好事了，都是自己工作之外的时间去修，葛娣的力，尤其是读书的力，在这一步就显匮乏来了，忙了一天的活，她真的读不去书了，而读不去书，学力证明考不来，她首先也就满足不了晋升的条件。

    她同期这批吏目，如今绝大多数都被类似的问题困扰，他们虽然占了起步早的便宜，招收时的标准比后来者宽松很多，但想要继续往上走，各条件也还是要满足的。那些无法在繁忙工作兼顾学习，或者说立很大的功劳，表现突能力，可以无视学力往上提的，也就逐渐掉队，丧失了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