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_时镜【完结】 (宁安如梦) - 第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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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雪宁不置可否:“后来呢?”

    吕显:“此人为百姓请命,忽然被判斩立决,乡野之间谁人不怒?且又逢灾年,困,盛怒之,竟然聚集了好多人,涌,围堵县衙,把人给救了来不说,还把县太爷从堂上拉来打了一顿,押到城隍庙外,示众辱凌,迫其写了从此以后平粮税的告示。末了,一把火把县衙烧了。”

    正所谓是,穷山恶刁民。

    民风淳朴不假,剽悍也是真。

    姜雪宁:“这可闯了大祸了。”

    吕显轻叹:““谁说不是?桩桩件件,都是枭首的罪,烧县衙更是等同谋反。县太爷到这份儿上,自然不用了。巡抚衙门很快派一位新县官,叫周广清。宁二姑娘去过宁波,该知此人如今官至知府,很有几分本事。”

    姜雪宁好奇:“他怎么解决?”

    吕显:“周广清到任,先把这些闹事的乡民,叫过来一一询问,是不是要谋反?”

    姜雪宁心底微冷。

    吕显嘲讽:“乡民们事一腔怒火上,冷静来才知烧县衙是谋反的罪,哪里敢认?他们原不过只是想平个粮税。在周广清面前,自是连番否认。周广清问明因由,却声俱厉喝问,衙门都烧了,还叫不反?乡民所见不多,所识不广,慌了神,都来问周广清该如何是好。”

    乡民们不知律法,烧了衙门乃是一时无法无度的猖狂,可刀要架在脖上,谁人能不贪生怕死?

    姜雪宁先才已经料到了这结果。

    她:“连哄带吓,这般倒是不费灰之力,把事给平了。”

    吕显冷笑:“岂止!周广清此人为官多年,知为官要治民,可赋税从民,若要追究这么多人的罪过,只怕官民反。所以他给这些人了主意,说,事闹得这么大,朝廷必然派钦差来查,你们若怕,不如先将自己撇清,写封呈文到县衙,声明你们并未城闹事。又说,立刻为他们平了粮税,要他们尽快将今年的粮税缴纳上来,证明他们并无反心。如此,钦差官兵来查,也是擒贼擒王,隻去抓那为首之人,抓不到他们上。”

    讲到这里,他停了一停。

    姜雪宁佩服极了:“分而化之,连削带打。只可惜了这位闲事的,怕要倒霉。”

    吕显听着车轱辘碾压过地面的声音,还有经行的街市上渐渐闹的声音,淡淡一笑:“没过七天,数百撇清关系的呈文便递到了周广清桌上,自陈并未闹事,听从调遣,服从律例,照常税,与那‘带人’划清了界限。此人已被救,不知所踪。官府便贴了告示通缉此人,悬赏三百两,不许窝藏,召集乡民向官府举报其行踪。”

    姜雪宁沉默。

    忽然竟觉几分悲哀来:“百姓养家糊,生死面前谁又能不退缩?不过是人之常罢了。只是这人到底帮过他们,该不至向官府举报吧?”

    吕显大笑,:“宁二姑娘都说了,此乃人之常。如此,财帛在前动人心,且一日抓不到人,事就一日不能了结,焉知不会又怪罪到乡民上?没过三天,就有人向官府举报。”

    姜雪宁登时说不话。

    吕显悠悠然:“只不过,这人最终不是官府派官兵抓来的,他是自己来投的案。”

    姜雪宁陡然愣住。

    这可大大乎她意料:“怎会?”

    吕显:“当年我也这样想,怎么会?”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

    县城里一切如常,熙熙攘攘。

    吕显在客栈里,正琢磨作诗,忽然就听有差役从大街上跑过,一面跑一面喊,说是聚众谋反的元凶魁首,自己前来投案,已往县衙去。

    一时之间,万人空巷。

    乡民得闻,悉数前往。

    重建的县衙门,人攒动,观者如堵。

    周广清坐堂上。

    吕显挤在人群之,却向堂看去。

    他向来是事不关己挂起,隻想这人搅,沾了一的泥,已经够蠢,现在还自己来投案,不知是个怎样的书蠹、莽夫?

    然而待得看清,竟然惊怔。

    其人立于堂,一雪白袍,卓然,是渊渟岳峙,丰神俊朗。

    哪里有半分暴民匪徒之态?

    隻五分泰然的自若,五分坦然的平静,虽立危衙之,受诸人目睹,却没有半分的忐忑与不安。

    反观周遭乡民,个个目光闪躲,面生愧

    那一日是周广清亲自的堂审。

    吕显想,周广清该与自己一般,对那一日记忆犹新:“此人对自己之所为,供认不讳。周广清虽了这离间分化人心的计,却也没料到此人会自己投案。当时大约觉得,大丈夫当如是,不免言语激赏,称他是一人事一人当。他却朝那些乡民看了许久,人人不敢直视其目光,低去。此人却还平静得很,也看不喜怒。然后,说了一句话。”

    姜雪宁已听得有些神,意识问:“说了什么?”

    风起车帘,外行人熙攘而过。

    吕显的目光投落在窗外,回忆起此事来,恍觉如一梦,隻:“他说,天已定,我固当烹!”

    天已定,我固当烹!

    史书上,韩信穷途末路时曾言:狡兔死,走狗烹;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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