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笑语

    小九。吴三娘撩起帘，冲着大堂招手。

    唤作小九的少年搓了搓手，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何事？

    吴三娘吩咐了几句，少年随着她一起步后厨。

    少刻，吴三娘端着面走了来。缓踏莲步，袅袅婷婷。

    慢用。吴三娘开张的第一碗面放在赵大跟前。

    王武撇嘴：三娘，我的面呢？

    这就来。

    相较于那的闹，吴仁这边着实冷清。吴仁垂首，挲着自己的指骨。吴地的小娘还是睚眦必报，他不过说了几句不听的话，就迟迟不给他上面。

    正神想着，面就上来了。

    端面的不是她，而是那个唤作小九的少年。

    大人，慢用。少年的声比吴三娘青涩不少，也多了几分疏离。

    他瞥了一少年，五官周正，一副低眉顺的生意人模样。

    给我一碟醋，里面需添上捣成碎末的胡蒜，切成丝发般细的姜丝，还要一碟油泼辣。

    这小九为难地看向吴三娘。

    你若是不了主，就把主人家喊来。吴仁端坐在窗边，眉蹙地。

    吴三娘正在给别人上面，听到小九的耳语，转首瞥了一吴仁。吴三娘的神冷淡，只是蜻蜓般地掠过他，又挪向别。

    她应该生气了吧？吴仁心暗忖。

    没一会儿，小九端来一碟醋和一碟油泼辣，恭谨地放在桌上。小九转了个，正要松气，没想到又被吴仁喊住。

    我要一壶绿茶。须用活或者雨烹煮，用白瓷杯盛之。

    小九挠了挠：我们家的茶都是用井煮的。

    诶，难不在吴地，就要如此糊人吗？吴仁质问。

    小九无奈，只得去找三娘，将吴仁的话又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吴三娘把托盘在柜台上一摔，走到吴仁那桌，一手起一碟料，直接倒地上了。

    三鲜面，讲究一个鲜字。我这面，有鲜笋、鲜虾、鲜菇，吃的就是材的原原味。看来大人对吴地的喜，也不过是叶公好龙，又何必来为难我们这家破瓦之店呢？

    她站着斜睨他，眉目之间皆是不悦的神。

    吴娘好厉害，竟然敢当面呛主簿大人。大堂响起窃窃私语。

    吴仁抬眸，对上吴三娘的那双明净秋，缓缓地垂帘：罢了，不与你计较。

    吴三娘沉着脸离去。

    小九挑起帘，吴三娘弯腰走后厨。小九连忙闪跟上，侧附耳：他可真讨厌。

    吴三娘把手的碟他的手，眉目间的怒气已然消散，压低着声对他：别忘了我们来什么的。

    我只是替到不值。小九小声抱怨。

    万事都要向远看。

    有什么可看的。一个凉州主簿，至于看得那么吗？

    嘘吴三娘把手指竖在边，小九立刻噤声。外面人多杂，他可不能让人听了墙角。

    吴三娘再度回到大堂之时，几位客正在谈阔论。

    听说匈上要借武威，去安纳贡了。

    什么时候？

    就这两日吧。据说匈这回要献上两千，五千羊，一百车金银锭。州府还真搁不这些，刺史大人征用了一整座山，以作匈的休憩之用，就在我婶娘家后。

    见到吴三娘走近，王武开问：三娘，你见过匈人吗？

    没有。

    王武颔首：还是不要见为好。我小时候，经常见匈，每回都要死不少人。近些年反倒少见了，我都快记不清匈人的相了。

    都是一双睛一个鼻，有什么可看的？赵大吃了满的面，糊不清地。

    废话！哪个人不是一双睛一个鼻？三只的那是二郎神！

    是是是。赵大连连应声。

    吴三娘。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声低唤。声音沉落，有肃肃之意。

    结账。

    吴仁坐在窗边，清瘦的如修竹。手拿着一块石青的方帕，仔细地拭手指上沾染的浮油。

    吴三娘一直知他的手很好看。半只手裹在帕，玉削青葱般的指，与那人的手生得一模一样。

    二十文。

    吴仁拿钱袋，等了半晌也不见吴三娘走近。他扫了一大堂，吴三娘正在招呼别的客人。

    还真是稀奇。别的店家都抢着收钱，这吴三娘却毫不在意，也不怕客人逃账。

    他摸一个铜板，扣在桌上，斜瞥着吴三娘。

    女人在一群糙汉谈笑风生，退自如，完全略过了他。

    他又取一枚铜板，缓缓在桌面，这回是正盯着吴三娘。

    两千和五千羊，这得要多大一座山啊！吴三娘慨。

    不大，就一个小山包，在城东，那里有河，羊吃的草也多。先前提到婶娘家的那人回。

    这样啊。此离城东还远的吴三娘的眸难掩失落。

    匈从城西穿城而过，吴娘可以同我们一在街上看个闹。

    你们一群大男人，我凑什么闹？说去不叫人笑话！

    吴三娘掩一笑，眉弯弯，似染晖。

    吴仁从钱袋起一枚铜板，若有所思地放。这回，他敛了目光，从钱袋里面一枚一枚地取铜板，叠成的一堆。

    二十枚，不多不少，叠得比茶杯还要。

    他又多摸了一枚，孤零零地放在一旁。

    钱已付清，他起走人。

    吴仁走后，小九过来收拾。见桌上叠着一钱，便推平了铜板，拂自己的手心。数了一遍钱，却见桌的另一侧单独摆了一文钱。

    二十一文他低喃。

    小九扬起，对着吴三娘喊：阿，大人落一枚铜板。

    吴三娘走来，小九指着桌面：大人放了二十枚铜板在这，那边又多放了一文。

    吴三娘起那枚铜板，似乎还能摸到余温。

    大人赏我的。

    小九一拍自己的脑袋：阿，我真是太蠢了

    吴三娘向门外望去，见那青衣人正撩起衣袍，缓步过桥。风静云歇，蝉鸣聒噪，暑气如浪而至，男的背影隐隐绰绰。

    她就这么看着，直到看不见为止。

    大人，守在凉州，你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