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到天津东站时已经晚上六半了。
袁贺平跟着那人后面一起了车,那人在前,他在后,顺人涌动往外挤,黑压压的后脑勺一片,袁贺平个一,一就瞅准了那人的帽尖,一直保持距离悠悠随行。
那人似乎有所警觉,穿于人群而呈Z型移动,晃来晃去,行动也快,一转,袁贺平跟丢了。
他不急,反而立在原地笑了。
了站,就到了老龙车站广场,一侧是黄包车等候区,另一侧停了一排豪华小轿车,袁贺平上了一辆黑轿车,同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坐稳了,忽然目光凝住,指了指车窗外对旁边的人说:张庆之,你看那个人一路坐在我对面,考考你,看古怪没?
旁边的人穿山装,平小,警觉挑眉,眯起睛盯远的人影,隔了半晌答:量瘦削,穿的那衣服也不大像他自己的
袁贺平笑着摇:呵呵你还是年轻,我跟你说,这都不是重,重是,一个人跑远途,竟然没个行李?
那人顿悟,急忙命司机:跟上!
袁贺平却举手阻止,扔过来报纸说:应该不止一个,先勿要打草惊蛇。
那人接过报纸低看,喜得眉都跃:袁司,这可真难得了!
袁贺平没理他,轻声命令:你去吧。
是!
张庆之了车,车便启动了,穿过街路,上了海河的万国桥。
这条桥是法租界工局修建的,也叫法国桥,就架在贯穿津地的海河上,桥底运输船只通行停泊,渔人张网捕鱼,岸边一排鼓楼平房破旧不堪,东侧又是日租界地,放看,有西式建筑Astor house也有利顺德大饭店。路宽敞,人来人往,路边有穿黑袍的传教士,也有穿旗袍的小,还有穿破衫的脚力汉果然是个土洋杂合的天津卫景象。
车一路抵达袁府,半洋半的两房,袁贺平刚了院,就有人从房里迎来:Welcome back!
是他独女袁安琪。
人是今年从英国回来的,本事没学多少,钱倒是没少,手也阔绰,在际圈里颇得意。打扮也新奇,时髦的波浪卷发又裹着致小卷,垂搭在肩,束黑底刺绣袍,袄裙绣一只金丝孔雀昂首独立。她也不嫌冷,没夏就光了脚,脚上勾黑底红锦鞋,鞋面透白肌肤来,不大端庄。
此刻她正坐在自家的鹿沙发上,手里摆只猫,看着佣人伺候她爸爸的雪茄和威士忌。
餐碟摆上桌,装了各式小吃:香轩的酪、西华园品店的黄油布丁和祥德斋的贵妃饼和糖缠。
我不在你都忙什么?袁贺平洗了手,落座烟,眯看袁安琪。
袁安琪抚猫,也不抬:忙什么倒是忘了,只觉得每天都忙。
哼,读书不行嫁人也不肯,你看看你,一天到晚成什么样!
袁贺平嘴上虽训人,但心里还是,得恨不得把天底最好吃的、最好玩的都捧给她,这毫无节制的背后是对其生母早逝的一心理补偿,可这袁安琪,越得了越觉得不稀罕,瞧不起俗,受不了以心付她的,加之染了西式的浮浪气质,脾气甚是古怪了。
袁安琪住猫,手上不自觉使了劲儿,猫嗷地一声窜去,袁安琪顺势踢一脚:一回来就说我!
袁贺平刚要说话,佣人来通报,说是陆少校来访。
袁贺平:来得正是时候,叫他来。
袁安琪撇撇嘴:你不在陆铎也不来,偏偏你一回来,他就来,分明就是盯着你来的。
袁贺平:你呀消停会儿!
爸爸,你还没答应我呢,我想去平安饭店舞
跟你说多少遍了,等你成年了再说!
啊爸爸!
陆铎这时候已经走来了,远远地先行了个军礼。
陆少校!快来坐!
袁安琪看来客了,人也收敛了些,站起来示礼,那陆铎年纪不大,但一脸严肃,走到跟前了,还不忘又行礼:袁司!
陆少校又跟我客气!快坐!同我喝一杯!
袁安琪笑:看来要想见陆少校一面还得等爸爸在家啊!这可真难!
陆铎笑笑没说话,袁贺平瞪她一:回你房读书去!我和你陆叔叔有事要谈。
袁安琪撇撇嘴,冲他爸皇鼻一哼,起就走,也没理那个陆铎。
走得没影了,陆铎的脸才稍微缓和了,挑着刚才袁安琪坐过的地方坐:袁司,您回来了,真抱歉没去接站。
嗯,不必拘礼,任务重要,事办得怎么样?
日本副领事的案果然如您所料,人在天津,已经拿了。
袁贺平笑了:办得好,我一早就说这是日本人玩的谋,借此兵的借罢了
陆铎接过袁贺平递过来的酒杯问:北平局势怎么样?
袁贺平摇:不太乐观,前门那边搞了几次日本游行,还了几次爆炸案,幸好没伤着人。但是这一仗迟早要打的。胡宗南要我帮着扩充华复兴社的人力,除了党校的人,还想找些有特别才艺的人
将军又有新任务了?
陆少校可知上海的王亚樵吗?
斧帮那个杀人?
袁贺平:是,先前是将军的亲信,后来成了叛徒,一直暗地里搞刺杀蒋委员的行动
听说了,将军一直想办他。
袁贺平笑起来,忽然:谁能想到这姓王的还是个戏迷。还喜自己扮了上去唱!
陆铎冷笑:一个小瘪三倒是玩意儿不少!要我说不如直接办!
袁贺平依然噙着笑,向后仰去:陆老弟有所不知,他统领十多万的帮会,势力可不小,龙压不住地蛇。
陆铎问:那依了袁司的意思,咱们还得找个会唱戏的?
袁贺平拧着眉狠狠烟:主要是没什么机会手,这人很狡猾,平常旁边都有不少人也不是没找人跟着上台一同演,常人听不什么来,但戏迷一听就听有诈,人都还没扮上,就从后门遁了。
陆铎挑眉:那袁司有什么计划?
计划倒是有,只是众多伎俩,巧者为胜。迄今为止,袁贺平还没失手,升势正猛,他得把这差得漂亮利落,这才不枉复兴社的栽培。
呵呵,办事要靠人,人要靠艺,艺胆大者谓之人才,这人与人才的差别可堪比云泥之别啊!
话有话,陆铎没解其意,只虚声一笑以掩,见时候不早,起要告辞,袁贺平笑着拦:哎,陆老弟,留吃饭吧,就当为我接风。
陆铎不是不知他所意,很想拒绝,却也不好驳面,便只得答应了。
上的是陆铎老家的湘菜,是袁贺平叫曲园酒家天津店的厨上门给的,红煨鱼翅,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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