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本多情 - 分卷阅读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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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能过七十三,难过八十四——老太太今年刚好八十四,她一生大起大落,荣华富贵享过,穷困劳苦挨过,夫妻和睦,虽没有儿,但两个女儿对她还算孝顺,外孙、外孙女都有了,如今还有了曾外孙,家族人丁兴旺,老了也没给女儿添什么麻烦,自己也没受什么病苦,活到这个年,已经足够——因此,亲人虽哀伤,却也觉得老人清清白白地来,如今安安心心地走也好——

    所有人都跟老人说话,好让她知他们都在,都好好的——

    “妈,这是,你的曾外孙呢——,叫太太——”

    叶小朋友被他妈妈牵着,受到这肃穆的气氛,并不吵闹,非常乖巧地叫了一声,“太太——”

    韩若英俯着对躺在床上的老人说:“妈,我们都在呢,你放心吧——”她忽然直起,环顾了一圈,皱起眉,“三儿呢?”

    谢暄正坐在院的门槛上,他还记得他初来周塘,那飞翘的檐角,的木雕、玲珑石窗曾带给他多少惊讶的欣喜;他还记得母亲的手抓着他手腕像钢铁箍着他那样用力生疼,母亲的跟鞋敲在平整的青石板上清脆回音;记得外婆穿素旗袍,站在黄昏的院里转过来看他的严肃样,肩膀上似乎落着跋涉千年的尘埃;记得摆着院里的桌,饭菜的气和夏日残余的暑气相互混杂,地上洒着冰凉的井,记得外婆严厉的戒尺打在手指上的疼,记得她用那双糙但温的手给他洗脚,搓脚丫的温度,记得她给他打着葵扇教他念诗——念“小楼一夜听雨,巷明朝卖杏”,念“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黄时雨”,念“大漠孤烟直,河落日圆”……她念一句,他跟一句,是傍晚时分,录音机里有时是邓丽君的歌,有时是婉转袅娜的戏剧,念着念着,他的思绪就跟着歌声跑掉了——

    事实上,因为因素,两个女儿从小都没有养在老太太边,因此行事作风没有一个人像她,反是谢暄,得老太太亲自教养,某意义上来说,他更像她的孩。谢暄知所有人都在等他,老太太也在等他——

    但谢暄的心像了铅,他想,如果外婆见不到他的三儿,是不是就不会走——他知这个想法的幼稚,然而他真的没法接受那个世界上最疼他的人的离去,哪怕是一分钟也好,就让那一刻晚到来吧,再等等,再等等——

    但韩若英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红着睛,气急败坏地拉起谢暄的胳膊,“你怎么还在这儿,赶过来。”

    她的指甲划在谢暄的胳膊上,谢暄被他拉起来,像当年那个苍白羸弱的孩,被他拉着超前走,来到老太太的房间,房间里都是人,但他看不清任何人的脸,他们似乎都变成一个个符号,他如提线木偶般被扯到床前——

    韩若英地说:“妈,三儿来了,你最疼的三儿来了——”她用手凶狠地掐了掐谢暄的胳膊,“三儿,跟你外婆说说话——”

    谢暄机械地叫了一声,“外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睡得很沉,韩若英又掐了他一,谢暄又叫了一声,“外婆——”他说不任何话,脑袋空蒙蒙一片,似乎不清楚事,只能像个无助的孩,在大人的示意地叫人。

    老人没有醒来,午四十一分,医生正式宣布老人的去世,一时间,房间里哭声大作,韩若英、韩若华两妹哭得扑在床上,上气不接气,几乎要昏厥过去,冯开落和谢亚也是满脸泪,叶跃已经十岁,但还不能真正理解死亡的意义,只是看着这么多人哭,心底里也被勾起一莫名的悲伤,他的泪涌来,尽他并不觉得伤心,只是想哭。

    但这些对谢暄来说,似乎都很远很远,他的灵魂仿佛离开了地俯视着众人的悲痛,他的心空空的,有什么东西断裂了,离去了,他无论怎么样伸手也抓不住了——

    109

    109、再遇故人 ...

    葬礼的是农村的习俗,先在村里的祠堂停灵,有同族的亲眷过来要替老太太换寿衣,那些寿衣簇新奢华,但谢暄不同意。大家反复劝说,他只说:“外婆不喜这些。”

    她为自己准备了洁净的贴,穿了喜净布衣,从从容容地上路。谢暄只愿再好好看看她,想再摸她,再拥抱她,给她一力量,给她一温度,但她不动,脸上蒙着一块黄的锻帕,她已经死了。谢暄的生命经历过死亡,然而没有哪一次能让他到这昏天灭地的无望,他知从此以后他再没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但他没有泪。

    别人拗不过他,便有些生气,对韩若英说:“哪有这样的,不穿寿衣像什么样?”

    韩若英的睛已经哭了,看看表木然的谢暄说:“随他吧,妈一向都不讲究这些。”她说不去,哽咽声,“妈生前最疼三儿——”旁边立刻有女眷扶住她小声劝

    诵经声和哭灵声替地在谢暄耳边响起,谢暄恍恍惚惚地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碰上村里的白事,那一唱三叹的哭声像一首回环往复的哀诗,很好听,便好奇地问外婆,为什么人死了要那样哭,好像唱歌一样。外婆说,那是哭灵,现在很多人都不会哭了。还说了些什么,谢暄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来吊唁的人很多,除却远近亲眷,还有外公的老战友,有一些人见过小时候的谢暄,被人扶着颤颤巍巍地过来拍拍谢暄的手,脸上的哀戚那样明显,是想到了谢暄的外公,也想到来日无多的自己。上面也派了人来吊唁,谢暄接待他们,应对得

    但是他想到,这闹的场面里有几个人是真心为老太太的离开而哀伤的,他们很多人并不认识躺在那里的枯瘦老人,驱使他们来这里同一个不认识的遗告别的原因是什么呢?

    灵只停了一天,第二天天未亮便殡。浩浩殡队伍朝城北的火葬场发。老太太没有儿,火葬场的员工建议由外孙送老人最后一步。韩若英轻轻推了谢暄一把,“三儿送送外婆——”她已经哭得没了力气,整个人衰弱得厉害。

    谢暄和冯开落了里面,看着老人被推焚化炉,工人关上炉门,温炉火轰的燃烧的声音回在耳边,谢暄的脸上平静得骇人,他边的冯开落抓住了他的手。

    骨灰葬在北山的公墓,那里葬了谢暄的外公,如今要将老太太的骨灰也放去,生同寝,死同大的墓碑篆刻着两人的名字,左边是韩公松年,今年清明时刚上过的漆还是新亮的,右边是老太太的名,还未上漆,谢暄拿了笔,蘸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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