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不认命

    妇科主任这天午难得不去串门，而是坐在办公室冥想。

    他忽然想起来，方怀宣的女朋友怎么会那么面熟了。

    不止是因为她与方怀宣分分合合的两段恋，还在更久之前她在明医院住院的时候，他猛然撞见过的探望林殊的人。

    跟他多年前的一段印象重叠起来那个坐在椅上来探病的女人不就是孟家那个孤僻乖张的孟舜英吗？

    孟舜英不止是在孟家让人战战兢兢，几乎在孟家老宅所在的城市，人人都知孟家有个残疾、丽、乖戾的女儿。

    主任知孟舜英还是因为曾经作为妇科专家被请去孟家看病，那位虚弱的太太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快要不行了。已经多次转院和会诊之后，因为孟鹤山烈要求，不得已才挪到家里。

    主任看了病历和会诊结果，他的建议是保守治疗，以病人绪为主。

    他心里想的是：怎样才能委婉表达病人已经快不行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于是主任走到尖拱形玻璃窗前，一边为难地搓着手，一边皱着眉冥思苦想，嘴里念咒似地悄悄重复着：也许是该认命了，没办法啊，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到最后他只无意识地重复着认命吧也许他只是在劝说自己，一个医生在不能违背病人和家属意愿的况能的确实不多。

    窗外一幕戏剧的场面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看起来差不多一米九的壮汉正拎着一个半大孩，在教训他。

    那么炎的天气，从肌虬结的手臂和一熊一样茁壮笨重的材，怎么看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壮汉。他见了这类比自己壮不少的男人都忍不住胳膊，试想如果对方一拳打过来自己能不能承受。

    主任盯着那个孩像被在手心的虫一样无安放的手脚、还有小孩被推到在地啃了一嘴泥的时候，来的衣

    等等，这是个女孩？

    太不像话了，教小孩也不是这么动手的啊。主任摇着，转想问一问这是什么缘故，房里却只有他和病人，带他来的家已经去通知男主人了，主任一瞬间又想起来还没准备好的措辞。

    于是他又继续嘀咕着：没办法啊，不能不认命

    他当然不能这样说，但话一落心里，他就忍不住念起经了。

    他一辈安安稳稳过日，很信服命运的裁决。但绝对不能照样对病人说，这太残忍了，他当然明白。

    但是越明白，就越无奈，他更不能不想。得认命、听从安排，他后半辈的任务就是说服自己躺在临终的床上，仍然能平静地告诉自己：是时候了，我认命，没什么可留恋的。

    他再看向窗外那场实力悬殊的殴打，才发现壮汉似乎已经完全取胜了，那个女孩脸朝躺在园栅栏前的泥地里。她躺过的地方，到都是被压弯的径。

    现在是六月，一丛丛橘的百合，萱草、还有盆栽的文山红兰。他不认识那个品，但在这住了几天，家带他散过步，喋喋不休地介绍了很久。他知这兰在这里很难养活，现在看确实很难养活。

    女孩艰难地慢慢蜷起，主任才发现她似乎一条胳膊被打断了，以正常人绝对难以到的诡异姿势扭曲着。女孩爬起来时候也侧着，竭力不再去碰那只手。

    主任想起来孟家有的家医生，心想等家来了，提醒他送这个莫名其妙被殴打的女孩就医。

    认命吧。他想。

    女孩站起来，歪斜着肩，一脚踹断了围着园的木栅栏。这还不够，她又在附近搜索着。

    主任把睛凑近窗玻璃，仔细看。

    她似乎找到了趁手的东西，一截地的木桩，上面还带着细铁丝的铁蒺藜。打在上一定很疼。

    主任觉得女孩这时最好坐来，待在原地，不要挪动，否则伤势肯定会加重。

    壮汉冷旁观，女孩的挣扎在他看来不过是蝼蚁挥舞着纤细的角，构不成任何威胁。

    女孩拿着武扑过去，被拧住胳膊和脖费劲地挣扎着。她被举起来，又将被砸在地上。

    主任闭上，这就相当于一个孩从差不多两米多的窗台被狠狠推去，虽然是园泥地，但那些带刺的扎里也不是好受的，更别说伤被泥土染了。

    但他还是睁开一只继续看，好奇心和怜悯心互相妥协，他于是睁一只闭一只静待结果。

    不是这个女孩被打得不能动弹，就是

    主任猛地瞪圆了一双睛，同时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叫和什么东西从坠落的声音。也许除了他，还有人注视着这一幕。

    女孩被举到空的时候，她那只骨折的手，非常缓慢地去够另一只手的木，这样的后果不是骨折错位更严重，就是她疯了。

    一般人怎么可能忍受骨折那钻心的疼痛。

    她居然真的将端缠绕着铁蒺藜的木拿在那只呈现诡异姿势的手里，用力翻转躯，无力使劲、坏掉的手就凭着她转霎那爆发的最后力气在空划一弧线老实说，这姿势他只见舞蹈演员过：以手臂为半径，肩膀发力，带动，指尖像笔一样迅疾地划力十足的圆弧，他从前觉得这是很柔的动作，现在只觉得血腥。

    因为那个材像熊一样的壮汉捂住脖，满手是血，疼得几乎动弹不得。

    奇怪的是一个接近一米九的壮汉对疼痛的忍耐极限比不过一个算得上瘦弱的女孩。

    女孩理所当然地又被砸在地上，也好不到哪去，浑都在发疼颤抖。主任差就想她要是被砸在端尖的栅栏上，估计也是穿破肚，她真是不要命了！

    不，她只是不认命，她不认命一冷汗从脊梁骨爬上来，主任又想起他在准备措辞，摸了摸满额的汗，试图定心来，睛却仍然挪不开。

    有人介了，一个男孩飞快地跑过去，替壮汉查看伤，一个坐着椅的女孩缓慢地推着椅，到那个被猛摔了两次的女孩面前的时候，她费劲地挪着，几乎是把自己摔在地上，又小心翼翼地碰那个女孩痛到搐的。

    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没有任何一个能事的大人理这恶事件。

    主任很困惑。

    家回来了，告诉主任男主人在客厅见他。主任问他看见院里的惨状没有，家神复杂，蠕动着嘴慢慢说：那是孟小的院，没人敢去。

    他早先被告知过孟舜英就是在孟家作威作福的大小，据说是孟鹤山最的女儿，连非常乖顺的儿也没让他那么喜过。

    那个被打的女孩呢？主任问，他很难不去想这个给自己留刻印象的人。即便在他满了认命哲学的脑里，他都会永远记住这个让他到诧异的女孩。相反，对于真的接受或附和他认命理论的后生，他却永远记不住脸。

    她？她爸爸是照院的匠，她倒是和孟小很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