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谢谢你了啊。”黄隆笑眯眯,很满意这样的答复,“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比赛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嘛,我也给崔原个歉,真不好意思啊。”
语气里满是不知悔改和次还敢。
这次连傅远南都皱了皱眉。
盛褚气极反笑:“我看你这名字不太吉利,建议换一个,从今儿起你改名叫黄鼠狼吧。”
他冷笑一声,继续怪气:“不安好心,作玩意儿。”
如果在他自己的时代,这会儿他已经跟黄隆打起来了。他承认,在黄隆告状的时候,他确实想接着那一拳继续暴揍黄隆,甚至于他指节已经摁得咯吱咯吱作响,期待着和黄隆的共鸣。如果崔原骨折,那他便揍到黄隆骨折,他的人生信条一向是一报还一报。
可傅远南说“是我们打的”。
不是“盛褚打的”,也不是“别人打的”。
似乎傅远南永远站在他背后,哪怕被连坐也不会离开他,永远是他的后盾、战友、以及依靠。
盛褚从来没有会过这觉。
他上那会儿总被人欺负,被堵在肮脏厕所里,三四个人围殴他一个,着他跪。
因为被霸凌,没有任何人愿意跟他玩,就算不会欺负他,也会孤立他。
冷暴力和暴力织成了他的岁月。外加上母亲患了肺癌,因为没钱医治而自杀,家里没有经济来源,最后他不得不选择了辍学。
他从来没有过依靠,没有人站在他后借给他一个肩膀靠一靠。
母亲死后,他时常梦见母亲在梦里抱着他,跟他说带他走,可睁开家里只剩一成不变的破败不堪的天板和沉寂的空气。
他没有亲人,亦没有好友,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就是因为没有人能帮他,所以哪怕被三四个人围殴,他也不得不努力以牙还牙,毕竟不靠自己,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很多人都说他打架不要命,可只有他自己知,孤勇总是因为“孤”才会“勇”,一旦有了顾忌,有了后盾,知自己不是孤独的存在,而是被人信任和依赖着的时候,本不可能不要命地横冲直撞。
但傅远南那句话让他恍然发现,原来他也是别人手里小心呵护的瓷娃娃,如果横冲直撞,会碎。
原来……他并不是一条贱命。
傅远南握了他的手,小声:“行了……回去再骂。”
裁判老师大概对这事心里也有数,先是警告了盛褚:“你给我冷静冷静,不冷静就去主任办公室!”又转过去看向黄隆:“你也是,少说两句。”
基本上各打五十大板,算轻的。
傅远南松了一气。
可盛褚没有,盛褚了上腭,突然咧开嘴笑了,他抬起颏,轻蔑地看着黄隆。傅远南从来没看见过盛褚这样的表,他听见盛褚说:
“黄隆是吧,我记住了。”
那是盛褚第一次主动牵起傅远南的手,他带着傅远南离开了育场。
盛褚牵着他往家里走的时候一言不发,傅远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盛褚打人的狠劲让他想起在盛褚回忆里看到的东西。
十六岁的盛褚,在上一。
他十六岁的模样比现在多了份青涩,个也没开,但眉未变。在那个时候得帅就已足够在灰土脸的生里鹤立群了。
只不过在人群里挑也能成为罪名。
在一个放学的晚上,盛褚正在值日,趁同学都离开了教室,班红着脸跟他表了白。
盛褚看都没看对方一,也有可能是不好意思,他的声音平静又带着几分迟疑:“对不起……我想好好学习。”
经过教室的季张辰……或者说,是跟季张辰了同样一张脸的校霸目睹了这一切。
这,是噩梦的开始。
“季张辰”是校董的儿,几乎可以在学校里为所为,不会被惩罚,也没人敢去惩罚他。
因此那时“季张辰”带霸凌母亲患重病的盛褚,而每次盛褚告诉老师,老师叫来“季张辰”时,他就会叫来自己的朋友作伪证,证明盛褚撒谎。即使老师有所怀疑,也会尽可能地和稀泥来保住自己的饭碗。
而一次,盛褚就会被打得更惨。
傅远南还记得盛褚被压在脏兮兮的地板上,被人狠狠地踩着,原本净的脸上满是血污的样,像一尾落在砧板上的鱼,不停地挣扎摆动,却都只是无用功。
“季张辰”笑得恶劣又肆意,弯腰居临地问盛褚:“你还敢告状吗?”
狼来了的故事,盛褚听过很多遍,他再也没告诉过老师。
不仅如此,盛褚的作业总是会被撕碎,书也经常莫名消失不见,屉里布满力胶,凳上甚至还有死老鼠的血。
他本没办法念书,也没办法作业,因此三番五次被老师找去谈话。
他很想开解释,可到了最后都只剩沉默。
老师会信吗?老师信了又怎样呢?老师只会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膀,话里有话地说:“唉,知你的家况,我会跟教导主任反映一,你好好学习,就会有奖学金补贴你的。”
盛褚知,没有人能救他。
他没办法学习,遑论以成绩换取奖学金,尽在这之前他还曾经跟母亲夸海,说自己可以名列前茅——他的是全县第一的,他考成绩是全县第三,免学费录取。
后来他明白既然沉默或者反抗都不能使他免受霸凌,他只好选择共沉沦,至少要让打他的人也尝尝被打的滋味。
盛褚打架不要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一条烂命,要也好不要也罢,改变不了烂的事实。但就算他被打死,那他也要带着“季张辰”一起死,一报还一报。
傅远南想,盛褚现在在想什么呢?他能抱抱盛褚吗?在人类的语言符号里,拥抱象征着安,他能安到盛褚吗?
一路无言的盛褚在傅远南胡思想间突然开:“对不起……连累你了。”
傅远南心里仿佛倏地被针扎了一,疼得他不知所措。
他垂眸,温柔又定地说:“可是我愿意被你连累。”
第19章 易期
“别,别这么矫。”他不着痕迹地松开傅远南的手,在片刻的怔忪后玩世不恭地笑了,半只犬牙,“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咱俩没有在演武侠剧,你这样让我觉得我是连夜逃亡的萧十一郎,怎么,你想当风四娘?”
一句话气氛全无。
傅远南倒是一也不恼,只是对盛褚这张嘴很无奈。盛褚总有办法让他起的那怜的心思霎时间消失殆尽。
不过盛褚就是这么一个人,再惨也会笑,用不着别人可怜,否则倒像是在轻贱他。或者说,盛褚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惨过。他就是一碾不断的钢丝绳,糙又韧。如果盛褚不再是这样的盛褚,他反倒会觉得没劲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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