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吾之名

    晏卿文憋着火往回走，刚踏房门，就看见母亲徐氏抱着手炉坐在榻上，旁立着一个十五六岁你的丫，白袄绿萝裙，像只新鲜的小葱，与她瘦瘦的段倒相称。她垂着睛，生生的脸有些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见儿回来了，徐氏放手炉，上前握了握晏卿文的手：

    这么凉化雪的时候最是寒冷，怎不多穿？昨日那件紫貂大氅哪儿去了？我叫人拿来给你披上。

    一说起那件大氅，他脑里瞬时就涌现昨夜那场绮梦，气血直往脑门冲，耳朵也红透了。晏卿文赶后退了两步，生怕母亲发现自己的异样。

    咳母亲可安好？近来我都忙着读书，没怎么去看您，倒让您过来看我了。

    徐氏不以为意地笑，全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里：

    不妨事的，读书要。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不像从前那样黏着娘亲，也是正常的。好在啊，你听话，又争气，会读书，你父亲在京同僚里也是面上有光。

    唉，可惜你这孩就是不会照顾自己。我今天一来就看到你在这么冷的天里还穿这么单薄，屋里的炭火也不多加一盆，心疼死我了。

    徐氏说着，回使了个，那小葱样的丫就走了上来。

    都是福至这些小厮在伺候你，都是男的，总归不够心细，好多事不好。这是吴婶家的小女儿，名叫晚荷。同她母亲一样心细善良，最会照顾人。今天正巧一过来，就把她留在这里伺候吧，我那儿有她母亲伺候就行。

    晏卿文叹一气，就知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从来也没有忤逆过父母的意思，来了就来了吧，他的院里也不介意再多一个丫鬟，平日里叫她打扫打扫、收拾收拾屋就行。

    这样想着，晏卿文憋了一肚的火气霎时间又讲不了，只化作一个淡淡的好。

    院里三五个小厮正在扫雪，笤帚在雪地里刮来刮去，发一绵绵的沙沙声。福至看晏卿文对晚荷不兴趣，有些兴，自己依旧是这个院最有分量的小厮，于是拿一副老家的派，带着晚荷四转悠，讲解规矩。

    徐氏走后，晏卿文独自在廊坐了许久。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晏捷，为忠勇侯世，不坐等祖荫，而是凭自己考取功名，官至尚书。如此份，却不曾纳妾养小，除了政务，就只关心母亲。他的母亲徐氏，因着父亲的，无论在京还是滨州，都是各家太太姨娘们艳羡结的对象。晏公务繁忙，徐氏每日也有许多夫人间的应酬，于是他三四岁的时候就被送回了滨州读书。一个不被养在父母膝的孩，即便千恩万，也总是礼貌疏离。

    那年晏捷夫妇从京城回来给祖父祝寿，见到了十五岁的晏卿文。许是从晏卿文上受到了客气和冷淡，徐氏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对他的亏欠。而这亏欠，被补偿在了他们的第二个孩上。

    次恕文，连名字里都写着父母的愧疚。可那有什么用呢？恕文被养在京，着兄的宽恕，接了所有的疼与关心。

    生了恕文之后，徐氏的开始时好时坏，去年大病了一次，这才回到滨州修养。即便这样，晏卿文与徐氏也甚少见面，母俩像是约定好了似的。乃至于徐氏偶尔心血来想一件对他好的事，比如这次的晚荷，也全然不对晏卿文的胃，反显得尴尬又唐突。

    晏卿文静静地看着院闹的场面，忽然觉得很孤独。

    二更天的时候，城里又起了盐粒大小的雪。

    晏卿文揣着一包饼，轻手轻脚地溜了去。四无人，他很快就来到了一条巷，里堆了不少杂，被厚厚的雪盖住，看起来罕有人至。

    巷上空响起一阵急促的哨声，不一会儿，又是一声。俊朗的白衣少年一手拎着吃，一手放在畔打哨，似在呼唤什么人，可他等了许久，久到空的盐粒变鹅，还是无人应答。

    阿阿！

    晏卿文压着声音叫着这个名字，难掩焦急。前这个堆满杂的巷，想来便是阿的家了。

    在斋听课的间隙，晏卿文偶尔会到菡池边走一走，越过面，望一望那繁华的街和行人。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湖对岸总有一个五六岁的娃娃，永远穿着那麻布般分辨不颜的破衣裳，雷打不动地，每天都要扒拉着湖边的柳树桩往这看。

    他指指自己的衣裳，那孩就双手抱臂，一副很冷的样。他扬起书本在空挥一挥，那孩就兴奋地。他指指自己的肚，那孩就咀嚼的动作，还闭上睛，告诉晏卿文，他很饿了。

    于是晏卿文就指指书院的东边，示意那孩去斋的东墙外碰。再然后，他就找到了这孩常住的巷，时不时给他送些吃的过来。

    为阿的事，晏卿文主动去找了母亲一次。母亲只是笑着摸他的，劝他，这世这样的孩太多了，收留不完的，他便无法再开。磨泡这样的路数，对晏卿文和徐氏这对母来说，可能不太适用。

    阿是晏卿文取的名字。

    从某程度来说，晏卿文觉得阿更像他的弟弟，或者说，阿更符合他对弟弟的想象。小小的，大大的睛，乖巧听话，脏脏的小脸上铺着一层孩童特有的细小绒，像一只安静的绒小犬，虽然又聋又哑，但每次他心不好了，只要来找阿，阿都会乖乖地陪着他。就连他了举人，他也要分享给阿。即便阿听不见，甚至也不知秋闱是什么，但他只要告诉了阿，他就告诉了弟弟。

    他买了一小院让阿住，可阿总往外跑，每次跑丢了，都能在这巷里找到他。

    福至劝他不要再理，这样的孩背后多半是有大人的，应该是人贩之类的。他们讨来的东西都要上，自己只能吃一残渣剩饭。福至还说，阿这孩运气好，遇到大公，讨到的都是好东西，在他们那个叫窝里，说不定还让人看一。

    无法，晏卿文只能给阿送去多多的衣裳、棉被和好吃的，寄望着这些能让阿少挨几顿打。可每次再见，阿还是那单衣，可怜地守在那里。

    顾不得许多，晏卿文冲巷，开始边叫阿的名字边翻找起来。

    他今天好得意，在课堂里一番话得了齐大先生的夸赞。他今天好焦躁，心里莫名其妙记挂了一个人，还是一个令他难堪的人，简直不可理喻。他今天好窘迫，一晚梦留痕，竟让辈瞧了去。他还很失落、很委屈，母亲登门送来的关心，竟然如此简单暴，如此漫不经心

    晏卿文想找到阿，抱他在膝上，把自己的心事都说给他听。虽然阿听不见，但是会啃着香香的饼，抱着他的手臂，陪他把这些吁短叹都诉尽。

    他忽然想起课堂上大家议论的话题，城民四起，阿、阿该不会！

    晏卿文越想越着急，手上的动作也越发暴慌起来。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