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从懂事那天起,他就一直活得很清醒。永远知自己该什么,不该什么。
不禁想起回国的那一天。
一个人提着行李,孤孤单单地走机场,几经辗转,回到了海边的那座小城。
在那里,他见到了家门前荒草丛生破落荒废的园,他见到了十几年前亲手为她的苹果树如今已亭亭如盖,他见到了年迈的父母,也见到了衰落的尹氏企业。
似乎只有苹果树上很久以前他们一同挂上的那串风铃,在风轻轻摇曳依旧未变。
他穿过T大校园,走南门,街上一片灯火通明,夜生活总是大学里一奇异的风景线。
他走一家简陋而寒酸的米线店,不大的小店奇的闹。老板娘一边地招呼一边把他引到最里面的一个座位。
“请坐,请坐!不好意思,只有这么一个空位了!”老板娘不停地打量着他的衣着和神态,殷勤地笑着:“看你的样,大四实习了吧?一看以后就是有前途的年轻人!要来什么?”
“一碗米线,不要辣,多加两块钱。”
他淡淡地说,嘴角蜿蜒微微的弧度,向老板娘一个非常好看的笑容。
对面本来一直在低吃米线的人,霍然抬起。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呢?怎么也在这里?”
他看清了她的面容,和她同时惊呼。
在这个清冷寂寞的夜晚,尹江舟居和尹海居然不约而同孤一人来到T大南门这家米线店!这个从前他们最光顾的小店!
彼时,她总一碗酸辣米线,边吃边辣得掉泪,他就坐在对面,一碗米线,不要辣,多加两元钱,然后把自己碗里的全夹到她碗里,笑着看她全吃光……
在那段大学的日里,再平凡的滴滴都是最的记忆,每天只要看着彼此的笑脸就满足……
突然,他倏然起,离开了座位。
她的泪再也控制不,从角一颗颗落,落气腾腾的米线里。
往事如风,曾经的好只是回忆,如今的他们之间,还剩些什么呢?曾经的恋人?兄妹?家人?他们之间已经什么都不是,缘分已尽,红线已断,再见也只不过陌路!
她忍不住伏在桌上低低地啜泣。
“傻丫,叫你别放那么多辣椒,你偏不听!”
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她木然抬起,泪珠还挂在角,他迎面递过来一叠纸巾。
老板娘把米线端了过来。
他慢慢坐,像过去一样把碗里的一块一块地夹给她。她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个不停。
他伸手,轻轻拍拍她的,仿佛十年来从没离开过她边。
“我知,早上的谈判,你有你的立场。傻瓜,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依然是淡漠的微笑,依然一就看穿了她,好像这辈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着她、着她,无论她什么他都不会生气。一瞬间,她的防备,她的伪装,她的理智都渐渐离她而去,躯里装着的只是那颗奄奄一息、千疮百孔、随时都会消散在风里的灵魂。
“连我嫁给刘星野,你也不会生气吗?”她忽然变得脆弱、茫然而恍惚。
“气什么?气你为了尹家,为了爸妈,牺牲了自己一辈的幸福?”
清澈而明亮的神一如昔日,只是这一刻,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清他底藏的那些痛苦和压抑。那么多的苦涩,那么多的伤痕,那么多的悲哀,究竟从何而来?为了她吗?
尹海,你见过江舟转过脸时的痛苦表吗?
痛也不喊痛,苦也不喊苦……努力面对微笑你,转过眉间却是拼命藏也藏不住的哀伤!
是谁?是谁说过这样的话?言犹在耳,那个最穿一红裙的女孩在记忆里却已模糊……
“你……你怎么知的?”她手的筷“哐”地掉在桌上。
直觉告诉她,他回家了!他一定见了爸妈!从他们的言语听了蛛丝迹!更何况,以他今时今日的份,只要他愿意,又有几件事他查不到真相?
背脊上突然生一丝凉意,他究竟为什么十年之后翩然归国?
真的是为了报仇?
“海,即使在外面受了再大的委屈,一个人迷失在多黑暗的地方,有我的地方永远是你的家!”他的神那么明亮,那么温柔,那么清澈,像要把她的魂魄全都摄走。
“家?”她喃喃低语:“我早就没有家了……”
惨然一笑,她猛然起,抓起大衣就要向外走。
“海!”
尹江舟也站起来,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怀里。
他的肩膀遮住了她的视线,他的息是那么急促,他久违而熟悉的男气息将她团团包围。好温的怀抱呵……好,好……她到灵魂的渐渐升起一星半的温,然后在整个躯里蔓延开来。
这些年,她一直无来由地觉得冷,即使穿多厚的衣服也驱赶不走的寒冷。
她拼命地汲取从他传来的一丝丝温,无力地迷失在他的怀抱里,即使一刻天崩地裂、世界毁灭。
忽然“咣当”一声,啤酒瓶摔在地上,隔桌的一群男生突然争吵起来,大打手,拎着空酒瓶砸。
尹江舟握住尹海的手微微一,拉着她快步走了米线店。
“年轻人真是来,也不怕砸到人怎么办?”尹海停了来,了一大气。
转却看见尹江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有些不自在。
“你没事就好!”他沉声说。
忘了有多久,再没看见过你一展笑颜?
“我……该回去了……”她似乎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松开了他的手。
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月光反的光芒是如此刺。
“回去?回哪儿?回刘星野边吗?其实你早就有能力离开刘星野了,对吗?只是你不想!”他声音喑哑地说。
“这十年来,他对我确实不错。”她轻飘飘地一笑。
“海,你记不记得十年前你在汤玛斯先生的办公室里问我,我会不会等你?”他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记得我的回答吗?”他微微一笑,淡漠却好无比:“当然会等你,我会一直等你,就算走散了,也等着你!”
“就算走散了,也一直等我?”她忽然笑起来,可那个笑容仿佛越来越飘忽,离他越来越遥远。
“江舟,那个女孩泥人你还留着吗?”她的声音分明很轻、很轻,却钻他的耳朵,清晰无比,震耳聋。
他看着她。
他忽然有一觉。
他隐瞒了她多年的那个秘密,似乎再也瞒不住了。
尹江舟闪过一丝痛楚,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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