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 14

    白谷雨那边如今在焦烂额地学着，而其实白余氏这块儿也有了事儿发生。白谷雨那个病秧的二叔到底没撑过去这个冬天，拿汤药了五六年，最后还是在一个隆冬晚上悄无声息地死了。屋里燃着的火盆，但死人的还是冻如寒冰。

    白余氏惦记着雪大路，一是现在已没有人再往外跑，不说送信的找不到人，让李三去捎个信把白谷雨带回来她也不放心，二是人说一鼓作气，白余氏又担心白谷雨要回来这么一遭，这好不容易攒起的一气就这么了，虽然她舍不得白谷雨离家，但也万万没有半而废的理。但白谷雨要不回来也说不过去，于是只先往外发了丧，办事还要再等等。

    白谷雨这叔本来差，棺材都准备了好几年，如今这一发丧虽说大家哭成一团，但人人心里都有些心知肚明早有预料的滋味。对于李蜇这些事自然是不相关的，外面哭声震天敲锣打鼓，他如今不用地又得了闲，左右没事，白余氏又买了好些布匹，李蜇琢磨着竟然开始绣起手帕来了。

    不过要说变故自然是有的。李蜇刚被逮住那会儿有两面之缘的二女人如今住到偏房里来了。原先烧火饭都是二女人在，她伺候好了自家的再过来给这烧饭，又要伺候白余氏洗脚，原先李蜇都碰不上面，但如今二女人新丧，又住到了偏房，李蜇现在倒是常常见面了。

    二女人原先是嫁过来冲喜的，家里的爹的是教书先生，她也当过学生，但无奈家穷，又有一个弟弟，虽说嫁过来时就知此非常态，但毕竟白家给的彩礼厚，又好歹算是殷实。李蜇劈柴掰树枝，二女人烧火饭，如今他们倒也能攀谈两句。

    二女人原名叫柳生，如果有了孩别人也要叫她白柳氏，但她如今孤零零一个，李蜇叫这称呼她只微微一笑，说：＂我名字原本就好记，又怎么要说那么拗的？＂

    二女人脸生的白净，又一副不明不白的空白似的相，细眉细，李蜇当时不注意，现在一看只觉得她得像一张宣纸似的，是站在那又像是郁郁寡又像是若有所思的相。

    柳生如今往灶里添火，李蜇坐在板凳上掰树枝，火光映在柳生脸上晃动的像生机，柳生忽的说，＂你还不如早跑了好。＂

    ＂说的我跑得了似的。＂李蜇答，＂我倒想看看我要没跑成到时候被抓回来老太婆会不会把我的给扒了。＂

    柳生笑笑，她盯着火苗看，＂你要这么去，怕是要对不起谷雨呢。＂

    ＂怎么对不起他了？＂李蜇奇，＂他一个小少爷衣无忧，如今我又被拘着了活，本来就和他没关系么。＂

    ＂我新嫁来那会儿呀，恨的要死。＂柳生说，＂活是要被着的，又要烧火饭又要洗衣，还要给那位倒盆，他躺在床上咳嗽，一整天都怔怔的，又要发脾气，我恨的要死，又想跑又想死，但跑了无可去，死了又空空落落，于是就这么挨着。＂柳生笑了笑，＂我也记不清了，但我好像记得有一天他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又或者是对我笑了那么一笑，于是我就不恨了。＂

    火光跃在柳生脸上，平白无故地像泼了，柳生抿着嘴笑，浅淡的脸平白无故像是鲜红，＂想起来稽的很，到后来我竟然喜上他了。我成天对着那么一个人，又无可去，恨太烧心，又费神，人说人之恶，其实也不是这样，个什么坏事难不需要反反复复地说服自己遭罪么？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了。＂

    柳生转向李蜇，＂我太多事了，我太费神了，我要是只能看着他，那我就只能喜他，我无可走。你现在可是不是这样？你早晚要想通，而谷雨如今年幼，你到时候无路可走，他又一心要往外走，你们不是非死即伤？＂

    ＂那又怎么对不起他了？＂李蜇顿了顿后问。

    ＂我看着谷雨呀，他像是真心实意地倾心，而要我看着你，等你想通了知了，你却是要恨的那一个。你说我说的是对是错？＂

    ＂人家说劳心劳力的人最要哭，这话倒是对的。＂李蜇坐在板凳上坐的不舒服了换了个姿势，把左搭在了右上，他用手支着脸，想了想后说，＂但也不要么，老婆娘把我逮了来，我伤不了正主，伤伤她的宝贝孙儿总是成的。＂

    柳生站起来揭开锅盖，白的雾气一涌了来，她拿锅勺搅搅，就准备盛到碗里，听了李蜇这话柳生又想笑，她扭过对李蜇说，＂人家还说伤人者必伤己呢。＂

    ＂人家说过千万自相矛盾的话，能有几句能灵验就不错了。＂李蜇转朝门外走，他冲柳生招招手，＂还要麻烦你待会儿给我带来了，真是自找麻烦。＂

    ＂规矩在此么。＂

    柳生往碗里盛，她想起碰见白谷雨学见着白谷雨急急地往院里跑的场景，刚刚她看着火苗吞树枝时就在想这么件事，她想着她还在上学时急急地想过路，结果被同学伸手就给拽回来时的样，黄包车贴着过，对方张骂，＂没见过这么着急送死的。＂

    柳生想着当时看着白谷雨，脑里平白无故地想，＂没见过这么急着去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