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七年七月二十七日，戌时二刻清宁
报丧，
误
病发，凤驾仙去。
是夜，满天星斗。
宣室殿重檐琉璃瓦，正脊双龙飞翘，南婉青一手枕着琉璃螭吻，卧看天宇星河，离魂之
轻烟一缕，未觉宵风
冷。昨夜残月清影，千里蟾光，而今迢迢银汉漫
苍穹，失却一钩弯月，今时昨日别无二致，暮去朝来，人间
尽又一秋。
随随同坐德明堂屋脊，
检十七日卜算签文，两夜一日埋
苦算，终于伸了个懒腰：“都细细查过了，未有可疑女
踪迹。”
南婉青淡淡应一声。
“查不
，这可如何是好？”随随一看仰卧翚甍之人，心有顾虑。
“查不……”南婉青
，“兴许便是没有。”
随随茅
顿开：“有理，倒也不算白忙一场。”
南婉青仰看星夜，疑虑未消，更添重重心事。
“如此无事，我且去了。”随随拍拍衣裙，起
走。
“慢着，”南婉青坐起，心神不宁，“他，他……”
“他待我似非假意，而是……真心？”
随随：“他……是谁？”
“宇文序。”
她不愿开
一般，三字音声倏然而过，短促如
天星驰。
随随：“那几个男人有谁不是真心？先前什么大王的，你送上毒酒，他不也喝了？”
南婉青却：“那不一样。”
随随疑：“如何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随随：“是，真心又如何？假意又如何？莫非他以真心待你，你便以真心待他？”
南婉青忙答言：“自然不是。”她复躺
，半倚屋脊威严吻兽，心烦意
：“我只想不通他为何动的真
，若是他痴心痴，自然于我们有好
。可凡事总有缘故，糊涂认，并非明智之举。”
“那一
酒
之徒且不必说，宋阅喜好知书达理的才女，楚王喜好
弱天真的
人，二者皆有迹可循。当年你我查探宇文序心仪女，一无所获，我还曾疑他有断袖之好，又查了心仪男，亦是空无一人。如今他真心待我，你不觉古怪？”
“有何古怪？你也曾说‘知好则慕少艾’，男人皆好。”随随，“你一只鼻便
了有七八回，如今竟想不通是为何？”
南婉青默然，暮茫茫，太极金銮飞甍，楼阁殿宇如暂收獠牙的困兽匍匐脚，一步踏错，万丈
渊。
随随不多作纠缠：“我本修炼遇阻，又陪你胡闹这些天，已是仁至义尽。凡尘俗事，你若执迷不悟，我也渡不了你。”
南婉青垂眸辞别：“叨扰神君。”
“倘若还是想不通，你只好生想想，若无我，若无这副样貌，你能得来谁的真心？”
随随扬手一挥，须臾芙蓉香帐，衾枕
羽，沉睡双眸忽而睁开，南婉青苏醒床榻，如梦非梦。侧之人横揽腰肢，宵岑寂，拥怀好眠，男气息浮动，温和舒缓。
——若无我，若无这副样貌，你能得来谁的真心？
南婉青了然一笑，心悦诚服。算来六七年共枕，声息谙熟，今夜忽觉烦扰，她悄然移开男臂膀，睡去宽阔，却教人擒了手，又往怀搂
一些。
“怎么了？”宇文序半睡半醒，厚重
膛贴上来，语调喑哑。
他力气大，南婉青挣脱不得，只好说：“我……我解手去。”
宇文序翻过，便张唤人，一个“来”字方了半声，南婉青手快捂住嘴：“你睡着罢，唤来小太监也不
事。”
“夜里凉，披上衣裳。”宇文序将人放开，迷迷糊糊睁了
，不忘嘱咐。南婉青随答应一句，趿着鞋落龙凤锦榻。
幽微莲灯数盏，红帐空濛。宣室殿原为天居所，礼用诸黄，南婉青惯用朱红绡帐，宇文序便命人换，亦随她喜好夜燃沉
香。宝鉴朱颜，金银平脱玉镜台，
鸟芸芸，南婉青正坐妆台，端详镜姿容。月眉黛，杏眸秋，一琼鼻小巧，绛
，香腮雪，青丝扰扰烟柳垂，秀项削肩，玉脯楚腰，她
雕细琢的凤仪国，蛊惑当世男，未尝失手。
好相貌的便利她自然清楚，从前南府仆婢是
使还是近侍奉，一样看的便是相貌，同为庶女儿，十二娘得老夫人青，教养前，亦是缘于模样憨喜人。桐儿
，渔歌与小六青梅竹
之谊，沉璧没罪掖
劳役又得执掌文书，祸福无常不假，说到底这三人样貌，已是上天恩赐最大的福气。
相貌平庸的冷她也清楚，倒不必恶言相向，刁难，只需视而不见。期盼视而不见，苦难视而不见，好似众人心照不宣放任自生自灭，少一顿茶饭饿不死，少一件衣裳冻不死，害了病得来一句“这蹄又躲懒”。
无一技之的女，唯有容貌可供人评一番。
铜镜烛影，玉容半明半昧，如同史书回魂的半面妆，一半倾城绝艳，一半死气沉沉。
案上一只麒麟送象牙粉盒，光
玲珑。数月前成太后造访，言说洗三礼贺书一事，送来绫罗脂粉，是留用或赏人，还有意提了一句，那象牙盒是娑罗国上贡的珍珠香膏，滋养肌，原很是难得。彼时太后凤驾回，侍人便呈上过目，原本南婉青不甚留心，一瞧，却见这珍珠膏竟有羊踯躅粉。
羊踯躅俗名闹羊，羊其叶往往踯躅而死，是以得名，其株与叶
毒最重，可致命，
肤可溃烂。南婉青未有打算与成太后撕破脸，先前不曾声张，只命人放去妆台显目，老太太亲手送来的把柄，岂有不好好拿的理。
指尖挑开象牙镂小盖，玎玲轻响，宝石护甲剜一块珍珠香膏，仔细抹去烛火照临的半张面容，自眉弯起，至鼻尖，肌肤微微刺痛。南婉青端坐镜前，漏滴，窸窸窣窣夜淌，莹洁若无瑕白瓷的
渐渐泛红，青紫，继而
胀，生发脓疮。
半明半暗的一张脸，半坏半好，犹如显真的画妖，人凋零，
郁悚然。
南婉青返归枕榻，背而卧，方且睡后人便搂上来，宇文序一
气，揽着腰，大掌拢起一双冰凉纤手，又是气恼又是怜惜：“手这样冷，又不穿衣裳……”
“
了，自然是冷的。”南婉青挣开手，不理会。
宇文序又攥住怀人双手，宽厚掌心温而砺，睡语呢喃：“我给你焐着。”
南婉青冷冷一笑，不置可否，由他献殷勤。
昔年李夫人病容憔悴，临死不肯见汉武帝，保全旧时容月貌，反倒促成武帝一生念念不忘。人心不可信，何况君心，所谓叶公好龙者，又岂是当真喜好腾云驾雾的飞龙。
夜阑天明，楼晨钟悠远，响彻京师。
“陛，该起了。”彭正兴叩首回禀。
南婉青恭候多时，先一步缠上宇文序脖颈，如常嗔混闹：“向之，不许去——”
鸳枕耳鬓厮磨，鼻息半寸，他惺忪睡似惊梦魇陡然睁大，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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