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离亭晚

    经年过往的最后一面，双桥古城，黄沙漫天。

    凉殿，夜幽幽，禁军大队人尚未赶来，两尸首倒血泊之，腥气弥漫。

    你打算带我去哪儿？淑妃顺势勾上季连川后颈，仰凑近，堪堪相隔数寸。她本就是少见的人儿，哭红一双狐狸，楚楚动人。

    我、你季连川不料淑妃如此反应，绷直了。

    白家败落，季连川听闻淑妃虽免于杀之祸，夺了封号降了位份，打冷，想必日不好过，掏空大半积蓄买了个禁军的空缺，日后衣起居也好帮衬一二。

    今夜他一回当值，便想探一探凉殿方位，却由伏甲涛手擒住。三两喽啰于他而言自是容易对付，季连川只怕殿有何不测，会否危及淑妃命，才由着人押解殿。

    嗯？鼻尖轻，淑妃歪着，绵绵倚季连川怀。

    你季连川拿不稳手剑，我带你去。

    先前应一言不过淑妃随胡诌，白家未有外姓亲信。季连川不知她与白六爷之计，伏甲涛一人等声势汹汹，绝非善类，大，正是混的绝佳时机。

    女指尖微凉，缓慢划过季连川眉，柔轻盈。他眉棱，眉，是周正刚毅的相，左一刀疤两寸，与容无异，指腹及微微有些鼓起。

    季连川定定看她，目，睫羽上一滴泪珠，漉漉的眸。

    男脸颊响起啪啪两声，淑妃重重拍了拍，哑然失笑：五年前我看不上你，五年后便能看上你？

    当年双桥城门，她领弓箭手据守城墙，敌众我寡终是不敌，季连川落重围，被十余创，命悬一线。众人护送主将撤退，她一刀一骑杀军之，救季连川及二三人，士气大振。

    季连川伤重昏迷，不省人事，好歹捡回一条命，痊愈才知威少爷一行人奉命回了洛。送别之宴众将士开怀豪饮，他因卧病在床错失，只听人说席间敬酒，她笑季连川欠我一命，最少拿一壶好酒来还。

    开泰二十年四月，汪沛舟与白继禺合攻襄。二人名为同盟实则各怀鬼胎，彼时宇文序远在许州，若待他平定许州前来支援，襄便归汪沛舟名，白继禺岂甘被人压一，谋划率先攻城。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的之策，极其耗损兵力，往往几万大军攻不几千人驻守的城池。白六爷虽称小诸葛别无妙计，就班械，依然久攻不，毕竟昔年真诸葛攻陈仓亦是铩羽而归。[1]

    两军胶着之际，一人佩四刀自云梯凌跃墙，以一当百杀一条血路，后士兵鱼贯而，城破门开，白继禺夺取襄。

    此人便是季连川。

    先登之功加官爵，赏金千两，白继禺闻其威名设宴召见，问及赏赐，季连川辞却官厚禄，只求转一坛黄酒。

    年初一战承蒙威少爷救命之恩，因着伤病未能践行，卑职无所有，听闻襄黄酒天独绝，今日斗胆一献，还望不弃。

    白继禺不识威少爷何人，白六爷笑解惑，是白浣薇。

    白浣薇去往双桥乃是权宜之策，军无人可调，白继禺也不求她办几样实事，挂个虚名震一震场面罢了。而后溃军围攻，纵然有惊无险，白父忧心女安危，向白继禺请了召回洛的号令。

    白继禺哈哈一笑，众人心照不宜。

    后数日白浣薇随父抵襄，接风宴白继禺赐酒，白浣薇起谢赏，白继禺季连川登城献酒一事，满座惊叹，白六爷成心打趣小妹，问了此人何如。

    她记起亦是旨酒佳肴，那日汪沛舟途次双桥，白家自然宴请款待，少将军贴护卫得了急病，且换季连川上。宴席众人敬酒，她举杯饮，季连川夺过酒盏，三两喝了个净。

    此夜宾主尽，季连川挡了数十回酒，步履稳健，面如常，众人皆海量。馆外上归营，她取了鞭，季连川直杵着，四目接，迟迟未弯。

    白浣薇没好气：我如何上？

    季连川一把将人抱上鞍。

    他醉了。

    只是轻轻一抱，白浣薇坐稳他便牵起紫电上路，并无越轨之举。白浣薇念他醉酒无心，不予苛责，命他回去好生歇息，怎料季连川还是跟来正堂。

    白浣薇理军务，他木桩一般呆立门前，直勾勾盯着，白浣薇浑不自在，到底忍无可忍：你站在那儿什么？

    他答：我值岗。

    你还盯着我什么？

    你好看。

    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羞红了脸，恨恨：他是个傻。

    白继禺见此形容岂有不明白的，拊掌大笑：他送来一坛襄酒，我便还他一瓮女儿红。

    当即唤人取来纸墨，亲笔拟定婚书。

    战之时，二人各自从军未及碰面，转山南海北。季连川一介武夫，不知讨女孩儿心的法，惟恐造次唐突，一心上阵杀敌。白浣薇豪，偏偏守了女儿家的矜持，概无书信往来，只是每日查阅军报，抄与他相关的只言片语。

    她想，戏文总是这般唱的，天安定，有人终成眷属，两若是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开泰二十一年八月初九，五方豪杰率兵合围大兴，贵妃南氏自太祖谶语，楚国国玺宇文序得之。

    次年宇文序登基，建元乾元。[2]

    同年汪白结党，上书选妃，图谋外戚之位，白浣薇撕毁婚书，应选。

    夤夜虫鸣，一声接一声宛如弦歌应和，愈显沉寂。

    淑妃扬手一推，季连川后退数步，剑刃刺青石砖，稳住形。

    她明白他的心意，她一向明白他的心意。

    白家退婚赔了许多银钱，还为季连川谋了个清闲职务，可保后半生无虞。她知他上有双亲侍奉，兄才得了一双儿女，其两个幼妹尚未嫁。

    五年来筹划，她时常探听他的消息，究竟与何人喜结良缘，每每得来皆是未娶。

    再不济我也是正六品宝林，俸禄千石，衣无忧。淑妃冷声，你区区一个才，从前是如今是，往后亦是，孙孙人人，我放着好好的主不，随你去才？

    你也不照照镜，掂量掂量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将此二人收拾了，。

    枫红罗裙如平，漾开一波纹，淑妃利落转，似乎瞧他一便会脏了睛。

    季连川默然垂眸。

    淑妃独自回了凉殿，季连川并未追来，合上门，总算腾手拭去满面泪痕。

    她不哭，幼时同几位兄学骑，栽来也不曾落泪，一咬鞭又上了，白父是此女最肖老夫。

    五更天，寅时已至，宣室殿的小太监大抵得手，只盼兵符顺利送去六哥哥手。

    淑妃心稍安，唤：喜

    无人应答。

    淑妃连唤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