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一、

    此次手笔不可谓不大。

    京城无令纵，加上隐藏在京城多时的暗卫倾数动，灭火的灭火，救人的救人，之后赶来的金展，瞧着这架势就疼，想来不多时，弹劾的折怕要把金銮殿的琉璃瓦都压塌。

    可现不了这样许多了。

    自从火场来以后，李玄慈的睛就没离开过怀里的十六，她况显见不好，上的血还没止住，睛大概是被烟迷了，整个人虚弱又乏力。

    可她虽然瞧不见，却莫名能觉到李玄慈此刻似乎十分生气，她此番逢遇凶事，却觉得有些分明。

    以往的十六，如同过冬的松鼠一样把所有的悸动都藏了树里，她藏得那么好，以至于连自己都忘了，然后彼时彼刻曾被她如纸船放逐一样随波而去的怦然心动，却全在此时此刻随着静悄悄地漂她的掌心。

    躲不开的，她也不想躲了。

    她勉挣扎着抬起手，发不什么声音，却仍然固执地抓住李玄慈衣裳的一角，用仅有的力气，拽了一。

    也许十六觉得自己使了全力气，可实际上却和片雪一样落灼浪的火场，只要轻轻落就会消散无影。

    可即便如此，这片雪还是被人接住了。

    李玄慈的颌成了能作刀的飞叶，他确实还陷在怒火里，他无法容忍十六将其他人看得这样重，任何事都不能危及她的命，包括她的善心。

    但十六那轻轻的拉扯，却如同雪落烧得火的碳，只微不足的一片，都能滋滋地冒消的声音。

    他大概把所有的心，都给了前这个人。

    李玄慈在心轻轻叹了气，总算低来看十六，十六虽然睁不开睛，却也能从他抱着自己的察觉到细微的动作，她的角不自觉弯起一笑容，如同开在悬崖的风摇的一枝细。

    她从嗓里挤些话来，银。

    还牵挂着那钱，李玄慈只觉得太隐隐发，可一刻，却闻到了一香甜的味。

    那是包栗，至始至终被十六藏在怀里，藏得好好的，她整个人都蒙了层灰，也破了，可那包栗却连油纸都没坏。

    银没了，礼，在。

    李玄慈说不话来了。

    没心肝，好贪吃，善心泛滥，缺少弦，十六生成了李玄慈的反面，天生克他，专门气人，礼单列到足足尺把都能缺了他。

    可她也喜喜给他买了栗，忍住不吃，一路护着，连吃人的火场都没能叫它损害半分，十六从没说过，可如此这般、桩桩件件，早就在告诉李玄慈了。

    她心有他。

    李玄慈自诩聪明一世，却在字上栽了跟。自年少起，他的上从来扣了骄傲二字，心疼他的先帝赞他风骨，看不惯他的言官唾他作衅，他从来不顾。

    这是第一回，李玄慈的骄傲叫他真心生了悔意，十六虽有顾忌遮掩，可她本赤真，连带那颗心也一样，即便藏沙里，裹上云、锁雾，依然掩不住光，他却因为自矜而未低看看这颗就藏在自己前的真心。

    十六睛陷在烟里，可人瞧不见，知觉却因此越发锐了，她徒劳地举着那包栗，等不来李玄慈的反应，可她没放，反而将栗举得更了些。

    哪怕是从来个糊涂的人，一旦开窍了就是开窍了，十六没什么好不承认，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黑暗的动静变得格外清晰，栗燥又带着一绒的表壳，动的烈风，轻轻降落的灰烬，从指间漏过，带来动的各味。

    忽然这一切都如同重雪里的松枝一样被压了去，她闻到寒竹的味，冷咧咧的，像梅酒里摇晃的冰块，但这梅酒又是在冬日的房里开封的，因此又混了温的呼来。

    那呼渐渐靠近，最后如一只雀鸟一样轻而又轻地落在她的指尖上，靠着她，依恋着她，十六瞬间觉得像是在手心握了一只睡鸟，仿佛还能听见它如汐起伏的心声。

    是李玄慈在轻吻她的手指，然后就这么依偎着她的掌心，带着少有的眷恋和歉意。

    十六的手指一有发麻，好像雀鸟的尖喙在啄，让她不自觉想蜷缩，可她还没有动作，就听见李玄慈的声音。

    我剥给你吃。

    以后都由我来。

    只这么一句，十六就明白了。

    从这一刻开始，李玄慈与唐十六，不再是浮萍，不再会一别两宽、动如参商。

    他们在这场火锻烧为灰烬，混在一起，被风卷裹着了上去，成了永不消逝的并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