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如何地威风八面,彪悍无敌,大约是于每个男孩天生对武侠绿林豪杰的向往与崇拜,对咱们大掌柜甚是尊敬,逢年过节就提着腊羊和烧酒来家里看望。每一回听某大掌柜在那里胡侃当年的不寻常经历,那是听得炯炯有神,兴致。
息栈每次看见小黑,就愈发觉得自己对不住大掌柜。
男人年纪一天大似一天,见着额角的皱纹越来越密,大小的旧伤每每在雨天就会发作疼痛,却膝无儿无女,无人照顾。
息栈平日里教书和写文章非常之忙,无法每日□去陪男人,只能每周两趟蹬着自行车回到郊区的家,去给男人饭洗衣。每次要好够吃三天的羊、羊蝎、羊汤,把男人的外衣都换洗净,叠放整齐。
某一日,息栈与大掌柜的农家小院儿里来了稀客。
是西北某军区总司令的媳妇。
司令媳妇还带着儿,得虎虎脑的一枚小家伙,两只小手才只有个晶包大小,就已经拿个木小手枪,“啪啪”地比划了。
大掌柜乐得一把拎起小家伙,在空抛了三抛,又搁在臂弯里颠三倒四地摆个够:“哎呦呦,瞧瞧俺们柳小宝,还会打枪了呢!回老教给你怎么打枪,可甭跟你那个娘学,她本就不会打枪,每回拿个枪瞎瞄!”
当年那个英武帅气的尕师,作为经历过征、抗日和战的那一拨老红军的一员,如今已经是军区司令,统帅千军万,官拜上将军衔。
就是解放前的那一年,柳将军率领西北野战军某攻了宁夏和甘肃,云芳的老巢,一路横扫千军,势如破竹,灭掉了家军的骑兵主力,得氏兄弟坐飞机逃去了台湾,算是报了当年红军西征军在河西走廊几乎全军覆没的血仇。
息栈再也没能有机会见师一面。
师据说是跟随大帅去了台湾,临走都没能给息栈留一句话。
司令媳妇带来了大包小包,给大掌柜:“当家的,您可得瞧瞧,这是从北京稍来的好东西!许大元帅和刘副总理专门让转给你的呦!”
许茂璋和镜参谋还没有忘记了当年在野山上磕洒血、义结金兰的大掌柜。
许茂璋在解放后被他们陕甘宁绺的主席加封了元帅。
镜参谋后来也了这个国家的副总理。
当然,人家那个掰哄哄的陕甘宁绺的大当家,个这个国家的主席。
息栈觉得这支农民起义军的大目简直忒掰了!这令人咂的发迹腾达,不亚于当年太祖皇帝由泗亭、沛县小吏,起兵一统天,了大汉朝开国之君。
息栈打开从北京千里迢迢邮来的包裹,是两只全聚德的真空包装烤鸭,两条大前门香烟,还有一对英雄牌钢笔,说是给咱们堂堂的息老师和未来的息教授,教书写文章用的笔。
那个年代,只有国家领导人才得起“大前门”,咱大掌柜又“被”走了后门儿,已经跟国家总理一个牌的烟了。
大掌柜咂着“大前门”,打趣司令媳妇:“哎呦呦,俺说红儿啊,你瞧瞧,当年你幸亏没有跟老在一块儿,你现在是气哄哄的女将军了,你男人都司令了!你要是那会儿跟了老,到来也就是个灰溜溜被剿了枪的压寨夫人!”
司令媳妇冷笑一声,狠狠瞪了大掌柜一,说:“当家的,还有件事儿要告诉你呢!你还记得当年芨芨台那个掌柜的柴九么?”
“记得,那还能忘了!这王八羔跟老关在一间地牢里,就住对门儿呢!”
“呵呵,这家伙终于被我们抓住了!”
原来,西北全境解放时,家军战败,丢弃了玉门关老巢。当年大掌柜驻守潼关守了八年,陆大膘壮烈埋骨黄土原,而柴九那个倒霉就在地牢里守了八年,都快成牢房里的一棵木桩了。这人最后终于趁着家军弃城败走之时,与其他牢犯一起越了狱。
柴大掌柜隐姓埋名,落于甘肃与蒙界的沙漠村落,最终是在西北野战军大规模扫搜山、剿灭残余匪寇的行动,被揪了来。
柳司令接到报告,说抓了个只有一只耳朵,行迹十分可疑的家伙。司令媳妇一听是“一只耳”,急忙跑去辩人,果然就是咱大掌柜的老熟人。
于是柴大掌柜被就近“发”到了柴达木盆地边缘的德令哈劳改农场,行劳动改造!
刚解放那会,青海就是全国劳改犯的最大聚集地。德令哈农场关押了从全国各地运来的五八门的政治犯和刑事犯,什么国/民党军政特务被俘军人,地主富农,反/党反/革命,资产阶级右派;刑事犯无非就是小偷,盗,//犯,还有就是像柴大掌柜这样老资格的土匪寇。
司令媳妇提起柴九,描绘得活灵活现,说话间的豪之气,分明还是当年野山上挥舞着红缨鞭、英姿飒的红姑。
据说劳改农场那鬼地方简直比关西大漠条件还要糟糕,海几千米,荒无人烟,沙尘暴每天早晚报三次,比犯人报得都准时,昏天黑地,飞砂走石,每每让人觉得就快要将沙漠这一块农场绿洲彻底地吞没。
慕红雪说:“那个农场就只有一条公路通往西宁,咱解放军把守住了这条公路,犯人怎么跑也跑不来,往沙漠里边儿跑,不是累死就得渴死饿死!柴大掌柜就慢慢在那里接受社会主义改造吧!”
息栈回到学校不久又碰见另一拨老熟人。
敦煌县文化馆来了一个团,到兰州大学和师范大学的隋唐文化研究所行学术。息老师也去旁听讲座,在敦煌文化馆研究员的队伍里赫然发现了杵着一只拐,跛脚走路,了一副镜的某书生,咱野山当年的丰总参谋!
丰老四的一撮小胡仍然半不短地挂在上,胡须已经白,面颊已然显老态,只是那一双滴溜转的小睛,尽显明之。一见到息栈,乐呵呵地握手:“息先生呐,久仰久仰,丰某失敬失敬!”
一句“先生”又把息栈整了一的疙瘩。
又是一个周末,课散学后,息栈匆匆撩课本讲义,车棚里取了自行车,飞速奔向学校大门,急着赶回郊区的家,给男人晚饭。
校门传达室的老大爷一声吆喝:“息老师,您的信!”
息栈一骗,从自行车上来:“老师傅,哪里来的信?”
“不知呦,看这邮戳盖了一层又一层的,好像是国外来的信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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