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晚,仆从们掌上灯来。
翰林夫人云裳儿用过晚膳,信步行来,不知不觉踱到后园里。
后园木扶疏,映着碧纱灯笼的荧烛之光,又有月如清练,那枝错,繁多,照在地上,纵横歪斜,来回摇。
白日盛景荼靡,可这更静的,颇有一番萧凉姿态……
她摒退人仆从,抬脚往那湖心的牡丹亭走去,将靠定小亭栏儿,幽幽叹了一气。
想她堂堂丞相府的千金大小,只因给祖父守孝拖得年岁大了,父亲便与她榜捉婿,特为她相了那姓容的新科状元郎。
本看那郞君书生生得相貌堂堂,倒也还算温知礼,哪知这一嫁来,才方知门不当不对的苦楚酸涩。
这容状元清贫乡村,一朝又娶门女,得了势犬升天,竟把家里一亲戚,都接至上京她陪嫁的大宅里,荣享富贵,共享天。
那婆母鄙,公爹蠢愚,小姑贪财,尤其是那猎大伯,蓄着厚重的络腮胡须,为人着实犷、低俗。
那大伯人大,不通诗书礼仪便罢了,整日穿着布褐褛,偶尔竟还衣不蔽,平常就在院里菜耕地的,还还那在山里的打猎勾当儿,弯弓搭箭的,把自己当个主人了。
犹记得那一日,他竟大胆,砍了一小片她心的紫竹林,劈竹蔑,了那劳什弹弓的,竟把她那从笼里跑的红嘴绿鹦哥儿,给大伤了,当时就结了不小的梁。
这穷酸的婆家亲眷就够她心烦了,那状元相公也是不用的。
莫说他被封翰林后耽于公务,时常晚归,甚至夜不归宿,便是回来了,在床帏间多是力不从心,骨也便是个多病的,尤其那尘柄玩意儿银样蜡枪的,小小的不看,亦是不用的!
想她在闺,也是瞧过那三三两两妖打架的锦绣画卷、画册,当日也曾心向往之。
想着那等勾魂香艳、妖冶摄魄是如何的快活,谁知这千辛万苦嫁的相公是个没用的,如此乏善可陈,着实教她寂寞难耐的,还不如找个武将郞君呢!
云裳儿单手托腮,瞧着栏绿波清幽,莲满湖,月儿圆圆倒影空落落的,随手掷了颗小石去,圆月霎时支离破碎,她的亲事可不就是如这镜月般,终究一场空吗?
正怅惘神间,忽见藕竟冒一络腮胡大汉来,她吓得一惊:“啊,谁?”
那人喊:“弟媳妇儿,你这婆姨叫甚叫?叫呢!大半夜咋不在房里给俺弟叫床,来这叫啥叫啊!俺不过是摘个荷藕,尝尝鲜儿!”
这熟悉音儿,这俗话儿,再定睛一看,这从湖一泓碧浮起来的,可不是她那便宜大伯——容二狗?
容二狗仰看着一月,人凭栏冉冉而,只觉珠光宝气,照辉煌,璧月祥云,动人心魄。
她上挽着飞仙髻,云鬓轻笼,蛾眉淡扫,星漆,檀薰香。
雪肌芬芳,月貌笼烟,喜嗔怎辨,小亭魄香氲氤,更胜碧霄云霞飞,这好生的千百媚,万风,未语先笑,态度温存,真能追魂夺魄,使人惜之心,油然而生。
便是那戏文里洛神妃,汉皋仙女,也赛不过这样的庄严丽,他那小弟倒是福气好,会读个破书,就能娶上仙女媳妇,让人羡慕的咧……
对着这位貌却是无比矫的弟媳,容二狗耐着多说了两句:“弟媳妇儿你这偌大的湖,也就能个藕了!那啥玩意儿红尾锦鲤小的和麻虾似的,一烤个二三十只连牙都不够,不若多养些鳜鱼,一只就能填饱肚了!”
云裳儿再一看,这二狗大伯把她心养的接天莲叶,一并那映日荷,尽数给撞得歪二斜三,面上还飘零着几片粉红荷,竟还大放厥词?!
他那大手举着那刚摘上来、还带着污泥的壮莲藕,可不是示威与她?还有她那千金难买、是里公主送她的锦鲤儿,怪不得少了许多,剩的还颇无打采,原是被这厮给吃了?!
云裳儿气的肝火冒烟,不由地气急败坏怒骂:“你,你!言如此鄙不堪,果然是那乡来的,忒浅,瞅瞅把我的一池芙蓉给毁成什么样了!早知浑该把你,连你那贫贱爹娘妹妹一并给轰回乡去!”
容二狗在乡,也是个说一不二、不着四六的蛮横,骂他便罢了,一见这婆姨儿竟敢连他爹妈也能骂,顿时脾就上来了。
他往扎了个猛,转就游到了阑,再一个鹞翻,整个人就一跃到了亭云裳儿的面前,恨:“你这小娘,再敢骂上一句试试!”
云裳儿怕的一惊,这抬一看,容二狗上不着寸缕,大喇喇地外着那宽肩窄腰。
一腱结结实实的,致的倒是优,上还有未的珠儿,顺着那块垒分明的沟儿缓缓动……
再往看,他腰两条线儿柔劲,隐了那低垂的布腰里,那沾了后,淋淋地裹着那修的大儿,间更有一鼓的硕大隆起,廓之显壮观,着实让人难以忽视!
她羞的急忙将捂住,又有些害怕这人真的发起狠来,却也不愿失了自己丞相千金的气度风华:“你!我便是说了,你们这一家是腌臜的贫贱儿,土里刨的,容二狗你又能怎样?你们吃咱的,喝咱的,住咱的,还毁咱的东西,我便骂了,就骂了!”
容二狗一脚踩在椅上,举起臂膀来,凶神恶煞地冷哼:“给吃给穿,还给住?你这娘亏心不?把俺和爹娘、妹都轰到柴房去,整日就给吃青菜,连荤腥都不见,人都比咱们的好,咱们说过啥没?要不俺能去钓鱼挖藕吗?如今竟还骂骂咧咧不敬尊,今个儿不给你好看,你当我容二狗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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