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熟的脑白白,刚从锅里捞来,沟壑间还淌着暗沉的红油。
重华拿筷戳了戳,那沟壑分明的表面就坍塌了一块儿。
他不由陷了沉默。
黎揣着他的神,尝试搭台阶:“要不……殿赏给阿黎吧?”
重华抬了抬:“你喜吃?”
“阿黎没尝过,不知喜不喜,”黎小意,“殿赏给阿黎尝尝鲜?”
黎追随重华多年自然不是白给的,这个台阶搭得确实是漂亮又稳当。
但重华不想顺着去。
都走到这一步了,这号称人间味的吃已经摆在了面前,总得尝一尝吧?
有先前被辣泪的前车之鉴,这一回重华取教训,只小小咬了一。
气味醇厚,绵,香而不腻,油而不……
——都TM胡扯!
黎锐观察到重华神的僵。
这是一很微妙的觉。相差不过一瞬,重华面未改,甚至嘴角扬起的弧度和原来一般无二,但黎就是确定,殿正于一退维谷的艰难境地。
他很想些什么,却又在看到重华若无其事地放筷时,意识到殿并不希望自己察觉到这一。
殿不介意让他看一回笑话,却不一定能容忍他看第二次。
想及此,黎逃一般地移开视线,专注地欣赏起雪细腻的纹理。
直到他将鲜红的片上最细微的白纹路都数了一边,他才听到殿的声音,一如往日地平静:“换个锅底吧。”
不知是不是先为主的作用,黎仿佛从这语气觉了一盖弥彰的窘迫。他不敢多想,忙恭声应是,起去喊服务员。
新换上来的锅底依旧是一红一白,白的仍是菌菇,红的却被换成了……
番茄?
迎着重华狐疑的目光,黎小声解释:“番茄养胃……而且味也很不错的。”
“您先尝尝,要是不喜的话,阿黎再让人换。”
见重华没有立刻反对,他端起一只净的小碗,依次舀了少许一起送过来的粒和芹菜,再徐徐倒番茄汤至半满。
重华静静看着他这番动作,白瓷碗番茄汤,依旧是红白搭,却没了方才的悚然之。
布帘隔的小间一片让人安心的宁静,外间嘈杂的声音仿佛也渐渐远去。黎奇妙地有了某仪式,虽然无法跪侍,但还是足了奉的规矩,一躬,举碗至与眉心齐平。
重华莞尔一笑,合地接过。
鲜红的番茄汤浮沉着褐的和翠绿的芹菜,看上去确实让人胃大开。重华却没有立刻品尝,反而似笑非笑地睨了黎一:“若是孤不喜,就再换旁的锅底?”
“那是自然,”黎不知为何有些张,稍稍抿,:“总要殿满意才好。”
“店家也由得你这么糟蹋材?”
重华摇了摇,轻轻啜了一番茄汤。
“呃……”黎言又止,谨慎地等到殿将汤咽,方才小心地,“阿黎将这家店买来了。”
???
重华足足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黎一,然后又低喝了一番茄汤。
酸酸甜甜的汤很好地抚了被几度摧残的味,又顺着,温了整个胃。
重华稍微回想了一,一时却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黎对他的饮偏好如此熟谙于心,甚至比他自己都要了解地多。
“说说看,”重华淡淡。
黎悄悄松了气。他知殿对金钱未必有什么概念,却怕殿觉得他轻佻浮薄、被红尘繁华迷了心。可若是重华不问,他也不敢絮言解释。
“阿黎近来正着手把产业置换到S市。餐饮是这边少数唐先生没有涉足的行业之一,阿黎便派了人寻好的标的,这家店也是其之一。”
黎在置换产业重华是知的。苏奕和陈默的老巢在A市,而如今黎随重华在S市定居,把产业置换过来也是应有之义。不过这事……需要特别避开唐萧?
“底人本就已经拟好了收购计划,只是在价格上还没谈拢。恰好殿喜,阿黎便让他们签来了。”
重华一面喝着番茄汤,一面听黎如数家珍般地讲述他们所在这家店的过去和未来——在对方主导的未来。
“除了材和锅底的独特料外,这家店的经营模式也有独到之。财务测算过,新开的店能在1个月到3个月即达到首月盈亏平衡,6个月至13个月达到现金投资回收。我们收购后,将在三年的时间里把门店数量从现在的13家扩张到112家,届时年营业额将达到……”
黎在重华面前回话从来言简意赅,很少这篇大论。小时候殿教他规矩,说了废话会被罚掌嘴;大后殿不再就此苛责他,他却也牢牢记住了教训,不敢多嘴让殿不悦。
不过这一次……偷觑着重华兴致盎然的样,黎鼓了鼓勇气,将自己的筹划详详细细地展现给殿看。
虽然他一再被嫌弃不擅筹算推演,但到底是重华教养大的,对数字的还是没得说,这在商业上的初等应用更是得心应手。
黎并不知的是,重华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样,心有一陌生的新奇。
重华知黎庶务众,否则也不会将门事务尽皆付对方。但天也好,玄光世界也罢,都是力量重过智慧的地方;只要重华想用黎,哪怕黎是个槌,也能坐稳侍的位置。
直到来到这样一个万法不存的世界,黎的才华方如锥,现了尖尖的角。
饭后,重华破天荒地问起黎晚上有什么安排。
黎受若惊,一句“听殿安排”在嘴边转了一圈,开时还是老老实实说了自己原本的计划:“若是殿没有吩咐,阿黎打算去看看祁双。”
他早先罚得颇重,临门前看到那少年又是爬楼梯又是拿书包、也不像是要消停的样,黎真有些担心对方会把折腾个好歹来。
那毕竟是……得了殿喜的人。才被夸了“很乖”的黎舍不得那么快就被殿收回这个评价。
让黎惊讶的是,重华随就说:“孤和你一去。”
——黎突然很想知,那个他一手调教来的少年,到底是哪里讨了殿心。
他想,若是知了这个秘诀,我以后或许就可以教导更多殿喜的侍。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学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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