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不事生产,哪怕辟谷御,总还得穿衣吧,总还要偶尔奢靡享受一吧,炼得要各材料吧,若是能买到,谁会自己天南海北地去找?要是修士也同凡人一样,那么大家肯定要分三教九来,肯定有争端,造那个杀孽,大家伙一起走火么?”
童如从不知他暗地里还替天着这个心,简直有些不认识他这个吊儿郎当的徒弟了。
“所以么,”韩木椿哼着小曲嘀咕,“搀和在一起对谁都没好……都说大能会飞升,我看九层经楼里也没记载谁飞了,师父啊,你说‘飞升’会不会就是一萝卜啊?”
童如:“……是、是什么?”
韩木椿:“萝卜吗,挂在驴鼻前,修士们都是跟着萝卜跑的那驴,有飞升这萝卜吊着,修士们都只好一门心思地追,也就没空祸害人间啦。”
童如听他越说越离谱,终于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掌:“胡说八,就知胡编排——我让你修的功法你研习得怎么样了?”
韩木椿得意洋洋地一摔胳膊上的泥:“倒背如!”
童如被他气得火冒三丈:“就是‘倒背如洪’,你不用功修炼它个用,混账东西!”
韩木椿聪明绝,只是懒——他用功好比磨刀,每次堪堪卡在童如能勉放过他的那条线上,多一分力气也断然不肯用,单是拿揣度“上意”的这个度,就不知要费多大心思,可他似乎宁可费心思,也不肯费力。
把本以为自己“得英才而教”的童如愁得要死。
但蒋鹏常年不在,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童如从半大少年一直看着他成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也不忍心太过苛责,有时逮着闲时,便不由得念叨他几句:“小椿,我们修之人,如逆行舟,终被大引着,被寿数追着,不敢懈怠清闲丝毫——人的资质的确分三六九等,你的天资也确实有可称之,但在这条路上走得时间了,你就明白,运气与心其实远比资质重要。”
韩木椿乖巧地沏茶奉上,面上依然是一片嬉笑脸:“师父,喝茶。”
童如一番苦婆心被他当成了耳边风,也没接茶杯,劈手将旁边一本闲书拎过来,照着他的脑门了一:“举人老爷,什么圣贤书把你教成了这副德行?”
他并不真打,韩木椿也并不真躲,只是微微缩了缩脖,笑:“读书也不是我想读的,我其实一直就想当个普通匠,只是我爹一直不好,总说恐怕看不到我大成才,我才想着早考个功名让他放心……现在我爹也没了,我就师父你这么一个亲人了。”
韩木椿说到这里,垂,看着茶杯里微微晃动的面,面目在面上模糊不清。
童如被“亲人”两个字说得心里一颤。
韩木椿双一弯:“我当然就好好孝顺师父了,等……”
他本想说“等你老了我来照顾你”,后来想起来,师父似乎是不会老的,于是临时改:“等天一来,你看着扶摇山上开满姹紫嫣红,心一好,修行都能事半功倍呢!”
……说了半天还是想当匠。
童如放不脸,心又,无言以对,只好翻了个白。
这一年来,扶摇山上果然分外闹,山烂漫,蜂蝶成群,妖谷百鸟惊诧,竞相来看,韩木椿一一短地挽着,远远地坐在一个飘在空的锄上,兴采烈地冲童如挥着手:“师父,看我给你了一山的!”
童如一直觉得自己仿佛命犯孤星,多年来不是在修炼,就是在跟友切磋,还从没有人待他这样亲近得肆无忌惮。
他一件那面带讨好的人,当场就原谅了败家徒弟前几天将他的符咒偷去卖了换酒喝的“小事”。
相依为命,便不凄凉。
暮将至,将败,童如舍不得,想使个法术将它们保来,却被韩木椿拦了:“败就败了,明年还再开呢,华秋实、绿荫白雪,换更迭都是常事,各有各的好,别为了一个耽误另一个。”
大能们飞天遁地,免不了矜持暗生,自觉万唯我独尊。童如听了这番论调,又又自嘲地想:“也是,尊得那么独什么呢?时间了不无聊吗?没有好的事。”
人所以会期待“明年”,正是因为有枯荣盛衰。
败了的被韩木椿收起来,加了,酿了几十坛百酒,挨个埋在树,为这,韩木椿耽搁了七八天符咒功课,叫童如罚了个底朝天。
而后一季过去,树便成了一人间味,上后山小河里的螃蟹,正好比佳偶天成。
每个人都想多活几年,可如果活着是受罪,亲友全无,枕戈待旦,不得片刻安宁,那么又有什么趣味呢?
这理童如以前从未想过,他有印象以来,就一直在扶摇山上,没日没夜地修行,没滋没味惯了,成日里如喝白,也不知什么是甜什么是苦。
直到有了韩木椿。
几百年匆匆如浮光掠影只得这一滋味,尝得他神魂颠倒。
甜是百酒的甜,苦是他三魂附在铜钱,看扶摇山野草萋萋,再无人时的苦。
童如看着他的小椿栖在一只黄鼠狼的里,每逢夜,便在风灯凌的不知堂里久地静坐,细细的睛半闭着,好像在参一别人不懂的禅,又好像沉浸在掌门印经年的记忆里。
童如不知自己在掌门印有没有留什么,也不知韩木椿看见了没有,更无从探知他若是知……该作何想。
仿佛甜只有一瞬,苦却苦了很多年。
再相见,是在生人不可即的忘忧谷,韩木椿以自己苟延残的元神,将他残存的一魂困在忘忧谷。
其实只是画地为牢——纵然元神消散,只剩残魂,童如也是问鼎过北冥的人,真要挣脱,韩木椿那对于他来说始终稀松平常的修为不见得能什么用。
不过纵然千刀万剐,童如也十分甘之如饴,他有些诚惶诚恐地接受了自己受刑于天地、魂飞魄散的场,因为和某人同生共死,简直是求而不得。
只是再没有百酒了。
童如以前总觉得这宝贝徒弟为人太过温和,有随波逐,后来才知,凡人也好,修士也好,一辈只要有那么几件事九死不悔就够了,其余细枝末节就随它去了。
他始终也没有问一句“这么多年,你在掌门印都看见了什么”。
直到魂归天地的一刻。
那一刻,韩木椿忽然亲密过地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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