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殿里原该歌舞升平的宴至此冷得彷如寒冰绕、让人人都觉得彻骨了。
没有人预料到会冒这么一桩事,连小酌都惊得周僵住。一时懊恼自己不该说那一句“引”,细一思又知到底是他先提的这事。总之全然了阵脚,惶恐不已地看着他,觉得他简直不要命了。
他在除夕宴上,当着宗亲、嫔妃、朝臣,在皇帝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他慕故去的柔嘉皇后……
霍诚持着酒盏的手搁在案上,轻颔着首静思着,神莫辨。小酌扯了一扯神思看向他,旋即陷更大的恐惧。
——不知霍诚对此会怎样的反应。但她知,在对于自己的事上,他是没有理智的。那日可以因她一句话而开杀婉兮愤,今日温徇当众说的这事……
他怎么可能忍得了……
“我不止是慕过柔嘉皇后。”温徇仍幽幽说着,声音听上去不真切,却是目光如炬,“自她离世算来已快五年,我每天都在想,也许昔年先帝犹豫是否准她为太妃时,我就该不顾与陛的谊落井石一把。他娶不得她,她就不会死。就算她恨我一辈,也好过如今只有一块牌位搁在秋里。”
略带颤意的声音掷地有声,字字撞众人耳,更撞小酌心里,好像连魂魄都要被撞散一样。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开来,没有力气再去听他的话、没有力气去直面他的心思。
“诚然,是她自己不肯嫁我。”他苦笑了一声,衔着自嘲饮一酒,“是她自己决定嫁给陛。但是……”
他摇一摇:“我们该知‘一尺一丈’的,早该想到她会遇到什么,我也该卑鄙些。”
她自然而然地顺着他的思路想了去:温家虽暂且无人为官,却也是朝不可撼动的贵族。若他温家当真在先帝犹豫不决时添一把火,她便必定当不成太妃了。这样的事瞒不住,她自然会恨他,可是……她真的会活来。
“温公你……”她维持着冷静,笑着哑哑,“温公莫说傻话……如若当真那样,我……柔嘉皇后亡故之事连影都不会有,她便只会觉得是公毁了她的姻缘,对公只会有恨。”
这话说来无,但确是这样。那桩事没有发生之前谁都没有料到卫家会这样的手,温徇总不能事后跟她说:“我夜观天象觉得卫家会毒死你。”
“但总好过她死了!”温徇声音陡,显有怒意,“她死了!死在大婚前夜、死在陛前!”
小酌怔然望着他,在他的神,逐渐了解了自己的死给仍活着的人带来了怎样的恐惧。
她一命呜呼了,什么也不知。但这桩事却慢慢侵蚀着活着的人,因为他们还活着,他们便有足够的时间去将细枝末梢都想个清楚,将每一分恐惧都受得明白。
“死”又是一个那么可怕的字,日日想的都是与此相关的事,无怪他们会克制不住绪。霍诚是,温徇也是。
他了一气,稍稍平静来,目光犹定在卫妁面上。并未因提及了小酌的死而对她生什么恨意来,他的神恢复到淡泊如的样:“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娶小执……因为她像柔嘉皇后么?我是……怕她是一个。”
怕她和小酌一样突然丧命,明明尽在前却无可阻拦。
类似的险也是过的,并没有太远,就在前不久,卫家还安排了人要毒死她。
“怀信君。”皇帝终于开了,形未动,只手将酒盏一转,神黯淡,“不说了。朕会给小执找个好夫家。”
他说着执了盏,没有看谁,只将酒盏向温徇一举:“为了小酌。”
温徇颔首,也举了酒盏,平平静静的,了一句:“为柔嘉皇后。”
小酌怔然看着,离着这么几步远,她觉得那他们的酒好像灼在了自己心上;又好像……这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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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最盛大的一场宴不会因为这桩事而半途终了。他们饮尽了那盏酒后,一切如常行。
自然没有哪个人敢当场置评什么,事后……也只会是私底议论一番,没有人会再将这件事拿到台面上来说。
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悄然而过。
但小酌知,温徇纵使不为官、纵使一贯不羁,也并非会无遮拦到这个份上的人。
他此举到底是有所求的,他说的每句话,都是他想让旁人听到的——就算他们事后不敢提,他也要他们听去。
宴席散后再见到他时,他周遭萦绕的洒脱与欣悦便印证了她这番想法。
彼时,皇帝已起驾离开,众人陆陆续续离殿。嫔妃们三三两两的结着伴,贵女们和家人走在一起,借着酒劲带来的几许兴奋,随意地闲聊着往阶走去,各自回、归家。
小酌踏过殿门,侧首一望,看见那影。
他正站在大殿西侧的围栏边上,背对着这一边未尽的喧闹,兀自望着漆黑天幕不言不语。夜风寒凉,他没有穿斗篷,大氅被风刮得衣摆轻拂。星光与殿灯火一并勾勒他的廓,颀的材看上去很有些仙风骨。
小酌驻足沉了须臾,终提步走向他,在离他还有三五步时停了来,薄微启:“怀信君。”
温徇的后脊稍稍一滞,很快便转过来。见是她,一笑:“婕妤娘。”
“怀信君还不回府么?”她浅浅笑问,一顿,又似随般提了一句,“仔细受凉。”
他浑不在意地一声笑。
悠悠然地转回去,又背对着她了。在她以为他不想再多理会自己、正准备离开时,他忽地低笑:“你看,从这儿能看见秋呢。”
她一愣,抬眸见他看着北边,前倾,看得很有些费力的样:“虽然就能看到一个角吧……”
只有屋檐的一角,在厚重的夜添了一弯黑弧,再无其他。
“婕妤娘回去吧,我一时半会儿不会走,每年都是。”他轻松地笑了一声,又说,“里也不会有人轰我,陛准了的。”
“……每年?”她眉微一蹙,走上前去。同立于围栏边上,刻意地与他隔了几丈距离,她望一望那屋檐,问他,“怀信君每年都在此看屋檐过年么?”
“不止是看屋檐,也说说话。”他舒了气,“陛每年这个时候都在秋,陪着柔嘉皇后。我么……”他啧了啧嘴,好像连自己都对自己的想法十分不屑,“我觉得柔嘉皇后那个,逢年过节才不会老老实实在那一方天地里待着,就算陛在,她也会溜来瞧瞧,不知能不能看见我。”
从前没有,但今年看到了——小酌很想说这样一句话。
她从来不知,在盛大的宴散后,霍诚会去秋安静地度过新年的第一夜;也不知还会有个人在此等着她,只是希望她的魂魄路过时能看他一。
她一时悲愤于神鬼之说都是假的、她从来不知这些,又庆幸还好有这些“假话”,到底给活人留了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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