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岁时记 - 分卷阅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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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醒时是黄昏,屋里竟没有留人伺候,想是值夜的婢偷懒,不知跑哪儿玩耍去了。

    新贵,钟荟在心里暗暗了判断。

    钟荟又侧耳听了会儿,他们的话题已经歪到兴元里坊门外的胡饼摊去了,于是悠悠地“醒转过来”:“什么时辰了?”

    “小娘醒了?才刚过辰时。”两人阿枣还算有,见她挣扎着要起来,赶手里的活,上前去扶她坐起,又拿了个鹅黄忍冬纹织锦隐垫在她腰后,手里忙着,里也不闲,一叠声地吩咐阿杏去打来。

    钟荟任由他们手忙脚替她梳洗了一番,被阿杏那手笨脚的扯疼了几次,脸沉了沉,无奈那婢睛漏光,钟荟上辈当了十五年弱柳扶风病骨支离的名门淑媛,没学过疾言厉地发作人,只得生生受了。

    阿枣从案上拿了把镂雕竹林七贤的铜手镜来给她照。

    纵使有备而来,每每对上镜陌生的脸,钟荟的心依旧不免涌起万般滋味,有对原主的愧疚,也有惶然,更多的是担心前世亲人,不知耶娘和阿兄该有多伤心,祖父年事已,自小又疼她……钟荟想到此节心一阵钝痛,不知不觉红了眶,把两个丫唬了一

    阿杏重新手忙脚地绞了帕替她抹睛:“小娘不哭不哭,生病总是要丑一的吖,老话不是说嘛,福在丑人边……怎么越哭越凶了,哎……那个不是……能好看回来能好看回来!咱们小娘好看,啊~”

    钟荟被个半大孩一哄,自己也不大好意思,比之香消玉殒的原主,她这鸠占鹊巢的孤魂岂不是幸甚?既然有幸还魂,又在这九六城里,说不得有机缘与前世的亲人重逢,一时间又生无边的希望来,不觉莞尔一笑,她生得眉目如画,这一笑便如雨霁云开,竟有些光艳摄人的意思,把两个婢都看呆了去。

    阿杏咽了唾沫,心说乖乖,小娘哪里是变丑了,这病了一程分明更打了。眉分明还是那副眉,脸也还比往日憔悴几分,可就有说不明白的味,方才小娘那一落泪一皱眉,阿杏觉得仿佛有一只手伸到她腔里,把五脏六腑都揪成了一团,这厢眉一舒展,嘴角一翘,又像有人拿火斗把她从里到外都得平整熨贴,忍不住跟着咧嘴傻笑起来。

    阿枣对自己的容貌颇有几分得意,见了生得好的,无论是仆是主,总忍不住暗暗比较,非得求疵地找不足,再田忌赛似地拿自己的优势与之相较,在心里得个谁都得不如她的结论聊以自.。以往觉得小娘矣,却是个木人,嘴生得略阔,不如自己檀,然而这么一笑,仿佛连嘴都阔得应当应分,小一分一毫,那弯起的嘴角便不能那么好看似的,阿枣觉酸酸的不是滋味。

    钟荟却不以为意,诚然这张脸生得不错,可毕竟一个八岁的孩童,还没齐,再能上天不成?钟家人得也不差,再者钟家和卫家有通家之谊,有那一家大大小小的人成天在前晃着,就是倾国再倾城的绝代佳人,到钟荟这里也掀不起一丝涟漪了。

    恰在这时,蒲桃端了汤药走来,钟荟就着她的手小喝了,拿漱了,又饮了小半碗温的酪浆,将将躺回去,便听人通禀夫人和三娘来了。

    第3章 继母

    婢打起竹帘发一阵轻响,一个姿态娴雅的妇人牵着个五六岁的女童,带着几个仆妇,施施然地穿过垂帷,绕过屏风,向床边走来。

    曾氏看起来不过三十许,肤不怎么白皙,胜在匀净细腻,五官俏丽,只可惜左耳一大块暗红胎记一直延伸到脖颈,生生把个别有风味的人变作了无盐。她的打扮家常又素净,一白玉簪将满青丝绾作妇人髻,暗紫襦衫,玄裾,外面罩了件浅紫地小茱萸纹锦裲,襦衫袖窄小,不是如今时兴的式样。

    钟荟知一些旧姓世家标门第,自恃份,外间风俗越是嬗变,就越是因循守旧,钟家倒是不兴这些,钟老太爷本人尚褒衣博带,若不是上了年纪畏寒,说不得也像时京都少年一样袒腹。钟家有这个底气,就是上御街奔也没人敢说他们不是当世衣冠。

    前这个又是和哪家沾亲带故的?钟荟在心里把数得上号的膏腴之族罗列来,将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缕了缕,印象并没有这样一号人。

    钟荟行礼,曾氏轻轻地着她的双肩着她躺:“跟母亲何须多这些虚礼,今日上可利些了?”

    钟荟本就是虚客,便从善如地躺了回去,毕恭毕敬:“劳母亲惦念,晨起服了药,发了一汗,现好多了,女儿不孝,不能在母亲膝,反累得母亲与三妹探望,着实惭愧得很。”

    “看看这孩,病了一场可是糊涂了,说的什么胡话,你虽不是我亲生,却是在我手底大,怎么大了倒跟阿娘生分起来了。”曾氏轻笑一声,扯过四娘,“你不是时常念叨着你阿姊么?”

    三娘不愿地挪动了数寸,敷衍地唤了声阿姊,就垂着起腰间的紫玉双鱼佩来,钟荟不瞎,自然看得三娘与她的手足稀薄得很,还颇看不上她。

    女童梳着双丫髻,着一半新不旧的衣裳,上没什么显的珠翠首饰,只手腕上了一对细细的素金镯。她的容貌与曾氏有七八分相似,眉仿佛一个模里刻来的,那些不甚相似的地方却生得青于蓝,兼之肤白皙,没有那块遗憾的胎记,虽比钟荟所占的这躯略逊一筹,也已是十分难得的人坯了。

    钟荟不至于和个小童计较,大人有大量地笑着寒暄:“三妹这向可好?听说前日夫又夸赞你灵慧颖悟,孝经可能诵了?”说罢吩咐蒲桃去取果与她吃,又命阿枣搬胡床来。

    三娘虽自视甚,但并非不通人,相反还十分早慧,锐地从她的问话里品一分居来,心里不屑又诧异,她这个阿姊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又托病在床上赖了几个月,倒有脸提这一茬?有心看她丑,珠一转:“已经通了。只是阿兄方学了,秦夫待他学完才能接着讲论语。”

    她讲到这里撇撇嘴,对这个拖后的庶兄很不满,亏得还比她年一岁,像块顽石一样不开窍:“这几日左右闲来无事,便先翻看起来,今日读到“禘自既而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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