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知程宇右胳膊有残,对吗?”
众人,都知。
罗战问:“可是你们知程宇那条胳膊怎么残的吗?你们有人当场瞧见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众人摇摇,不明所以。
罗战眶慢慢就红了:“只有我一人儿瞧见了,我亲看见程宇怎么断了一条胳膊。”
华连忙追问:“究竟怎么残的啊?”
罗战那晚手里攥着酒杯,慢条斯理儿地,向大家讲当年两人的渊源。
满座静悄悄地,都不太相信。
可是罗战肃然的表,沉的声音,甚至偶尔微微洇的眶,都让大伙不得不相信,这人说得绝对是一腔肺腑真言,一个字不掺假。
“我……”华震惊着,喃喃地,说不话。
“程宇他,他就这么着,残了?……罗战你丫真对不起程宇!”潘突然吼了一嗓。
“是,我对不起程宇。”罗战认真地。
众人于是继续沉默,鸦雀无声,香烟的青烟雾在小包间里袅袅地升腾……
现在还说什么对得起与对不起,有什么意义?
这两人认识了,经历过了,上了,再也分不开了,成了两,得到局外人闲言碎语、批判指摘吗?说到底,旁的这些人,有哪个经历过生死一线的考验,又有哪个真正刻骨铭心地钟慕过一个人?
华咬着烟……
他那个勤快贤惠的村妞儿未婚妻,在家给他着饭,洗着衣服,打着洗脚,无微不至地伺候着。
可是他没经历过。
吴大满对着面前的一盆菜发呆……
他每天回到家就是锅盆碰灶台的磕磕绊绊,老婆无休无止的唠叨抱怨,咿咿呀呀让两睡不个完整觉的孩,让人焦烂额的婆媳、翁婿关系。
他也没经历过。
潘默默垂,望着酒杯里漾的波……
他还没找着主儿呢,连将来陪伴他走过一生的人是谁都还不知。
在座这一桌人,都是男人,都是警察的,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上刀山火海甚至枪林弹雨时刻准备着为这份职业牺牲奉献的爷们儿,太容易理解这绝境迸发的……
谁敢说那心里,隐隐地没有在羡慕程宇,边儿能有罗战这样一个生死、肝胆相照的人!
罗战当桌说:“我跟程宇这些年,过心,见过血,亡过命,从鬼门关上我们俩结伴儿拉扯着逃回来的!如果没有程宇,我这条小命早就没了;可是换句话说,如果当时没有我,程宇也不可能活着回来,他的命就是我的命!
“你们大伙给老评评理,我不应该程宇吗,我不应该为他付一切吗,我不应该死心塌地照顾他一辈吗,我们两个不应该在一起生活吗!”
座上没人反驳罗战。
华球发红,突然指着罗战说:“你小,以后要是敢对不起程宇,我告儿你,我们可都饶不了你!”
罗战连忙说:“上回那事儿真是误会。”
潘也接:“罗老板,我们兄弟几个可都是程宇娘家人儿,你可别以为程家没别的男人了,就欺负他!”
罗战摇:“我不敢对不起他,要遭报应的。”
华说:“罗老板以后发了大财,兜里钱多得烧手,别瞎得瑟!别给我们来!”
罗战嘿嘿笑着:“不得瑟,不来!”
那晚儿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意犹未尽,新姑爷和大舅小舅们勾着肩搭着背,络得就跟自家兄弟一样。
吴大满斩钉截铁地总结:“缘分,这他妈的,绝对就是缘分!”
吴大满揪着罗战说:“我说大兄弟,这事儿你还得谢我!你上挨那一刀,挨得值了吧?”
华好几次叮嘱罗战:“你俩什么时候办?到时候通知一声儿,我们还要观礼呢,绝对的!”
“婚礼你可别不通知我们!”
程宇后来拷问罗战:“你都跟我同事胡说八什么了?潘那风的,一见着我,就泪汪汪地抱着我,还滴了几滴猫,嘛啊?”
罗战打哈哈说:“我就是跟大伙当场表白了,告诉他们我有多你,多稀罕你!”
程宇笑着去掐罗战的脖:“你神经病!麻不麻啊……”
罗战说:“我是谁啊?老,你两个!你没看当时那场面,把大伙动得,泪盈着眶,鼻涕横着的!”
罗战这么用心,在外人面前这么撑场、给面,程宇心里能不明白吗,能不动吗?
程宇用手指抚着罗战血脉动的脖颈,一抬,跨坐到罗战膝盖上,尖勾勒着那一副眉骨和鼻梁朗的线条,地吻去,吻得动……
罗战那时候想要解决的第二件事儿,就是找他二哥罗唠清楚当年那场遭人暗算的事故。
可是就在这关上,又了一档大事儿。
外围的一个小弟,有一天忽然火烧火燎地跑来:“战哥,听说哥事儿了!”
罗战纳闷儿呢,他哥关在监狱里,能啥事儿?
他罗家老二走到哪里都是哄哄的,只要他安安生生地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别人总之惹不着他。罗又不会想不开,闹自杀自残什么的,这人关在牢里最安全了,他还能什么事儿?
小弟报告说:“听监狱里我认识的狱警说,哥人命了,杀人了。”
罗战真吓着了:“简直胡扯,我哥关在监狱里他还能杀人?!”
罗战也懵了。
人命关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罗战正准备去监狱,仇人自动找上了门。
那天恰巧是个好日,大午的,光明媚,砂锅居里一对新人正在摆酒,来往的宾客络绎,厨房里锅勺翻飞,忙得火朝天。
宴会厅主席台上,司仪用响亮亢的嗓音念着祝词,冷不防门外冲来一人儿,近乎癫狂地撞翻了上菜的推车,狠狠地掀翻一张铺满酒菜肴的大圆桌,满座慌,尖叫哗然……
杨油饼手一群小弟扑上来,拼命把砸场的人往外拖。
罗战从厨房里来,看见的是披麻带孝遍黑纱形容枯槁的谭五爷!
罗战瞧着不善,忙问:“谭老爷,您今儿这是怎么着,什么意思?”
罗战很久都没见过这人了。
自从程宇私底找谭五爷谈过话,这人很识实务,很久没在明面儿上找罗战的麻烦。
谭老亦是很讲究派和面的人,以前回回见这人,都是绸缎或貂小圆帽,穿袍褂,着千层底懒汉鞋,手里折扇扇着,鸟笼提着,很悠哉惬意的样儿,从未像今天这般,脸涸得像一段枯树,咬牙拼命一般。
谭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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