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骨 - 第205章

    总归，都主持了葬仪，那么去祭奠一二，也是应该的吧？

    齐昭昀又默然了一会。自从那天开始，对他说话就得有耐心，等着他断断续续的说话，谢陵也习惯了，心想能说话总比不能说好，倘使齐昭昀哀恸过度真的失声，殉，或者脆疯了，那还有什么指望？和巫国的仗还没有打完呢。

    不过令全军有资格来的都祭奠顾寰，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他们都是顾寰带来的兵，如今儿郎们尚在，顾寰却战死了，所谓哀兵必胜，何况赵渊和顾寰先后打厚基础，往后与巫国的作战就没有那么难了，这场仗，终究是会打完的。

    齐昭昀：“我自然也是要去的，他无嗣，几个弟弟也不在这里，只好由我绸缪一二。不过，你说，他到底因何而死？”

    谢陵心里一，拿不准他问的是什么。

    “是因他上有伤，却不能示人以弱，以致伤势恶化，不能支撑，还是因他大纛被斩，避无可避？或者怪我，驰援未及，只能看着他死？”齐昭昀的声音很冷静，心如死灰一样，但这问题谢陵也无法回答：“这到底是命，还是时运？”

    大概时运本就是命。谢陵默不作声的想，却不敢回答。他不是怕齐昭昀上莫测的威严，更不是不知该说什么，他只是觉得太没有必要。人与人的悲虽然共同，但却不够共通，他知齐昭昀的心结在何，却不觉得自己是能解答的那一个。又何必多此一举？

    人真可怜啊，谢陵忍不住想。他从齐昭昀的院里退去的时候，正好起了雨，不仅场面显得更凄凉了，顾寰的火化也显得更迫了。

    然而谢陵已经不能再去促齐昭昀快动作起来，而不是消失在众人视线里。顾寰之死不仅对齐昭昀而言是个严重的打击，现在军心不定，人心涣散，到都有在路边设祭为顾寰痛哭失声的人——顾寰到底在江东名望是不错的。他不光打了好几场胜仗，且严厉约束曲，从不扰民，甚至还着意恢复民生，对这些人而言也算有恩。

    何况人人都知顾寰勇武，天无双，他死了之后人心动，害怕战再次席卷而来，自然就格外怀念他。多年来与巫国相接壤，又互市过一段时间，有不少民间言，说是和祭的神女不同，这些巫女是妖鬼怪，会吃人，喝人血，会在占领村庄之后杀掉每一个看到的活人。从曾经发生过的事来看，其实也不算言。

    第二天雨仍然没有停，但齐昭昀终于现，穿着一素服，来给顾寰上香。

    这时候他已经被收敛一副棺材里，是柏木的，算上乘。谢陵说这是当地商所赠，聊表敬意。现在这个时候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小商人还能存活了，他们都成了难民。所以能送来棺材的一定是生意相当重要的大商人。但齐昭昀并没有什么觉，也不在乎这个人可能是自己的故人，或者认识自己的故人。

    算了，那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来上香的时候，不少原本要离去的人都不由自主停了来，对既是新人，又是旧人，孑然独立在灵堂里不发一语的齐昭昀投以复杂目光。谢陵就站在门，他是在路上和齐昭昀遇上的，不过此时此刻仍然难免觉得自己不该靠近。他对齐昭昀仍有一复杂而微妙，但也不够烈的畏惧。这大概不是因为齐昭昀用事，而是因为目睹人人确实不是常见的事。

    何况，这或许是最后一面了，他作为外人，很难觉得自己应该打搅。

    这一日之后过了没有多久，顾寰火化了，成了一堆灰烬。谢陵亲自把骨灰给齐昭昀，没问他放在哪里了。算了，这个答案他未必能够承受，又未必能够真的问。

    齐昭昀是不能离开江东的，除非战争结束。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折磨，但大约也可以看作一场复仇。固然谢陵猜测对齐昭昀说你可以为他报仇，总该对自己放松一这话并没有用，因为对方并不像是会听从这劝解的样，但对于全军上，对于民众而言，复仇是重之重。人们无论有多悲痛，终究可以继续向前看，惟独对齐昭昀这件事艰难无比。

    我独南行，也就是这样了。

    不过齐昭昀其实在外人里，一直未曾崩溃，无论他彻夜为顾寰守灵也好，还是他独自收藏顾寰的骨灰，这些事所知者都不多，也不会细想，似乎顺理成章，并未有人看到他也一样死了，没有顾寰不能独活一样。有时候谢陵真不知这样忽略了齐昭昀的不对劲是不是更好。

    但他忘不了。

    没过多久谢陵就发现齐昭昀转而素了，原因不言自明。不过他也发现齐昭昀病了，这更有理有据。顾寰的那块未必不能传染疫病，只是胃不能接受，其实已经是很好的了。他猜测齐昭昀的日并不好过，不止心里的痛苦，还有上的。然而当事人比任何时候都冷漠，自然无人能够手他。

    变故发生在半个月后，有一个独臂剑客前来投营，奉上的是几个系在一起的人——尽是巫国位权重的女颅。

    这人自称名叫沈约。

    ，任侠

    齐昭昀这时候刚开始视事，人送来的时候谢陵也在场。一听沈约的名字，齐昭昀可见的振奋起来，站起一叠声命人请他来。

    沈约的名字对于有些人是如雷贯耳，但有些人对他就一无所知。来的青衫剑客落拓且沧桑，比起多年前齐昭昀见到他的时候老了许多，且脸上横着一狰狞翻卷的伤疤，是新鲜的，粉，望之令人目眩，不能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