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蝴蝶 - 第77章

    他睡在床边上，大约是怕我一翻会来……事实上，我整个就是一摊泥，连伸手唤他都困难，谈何翻。

    痪，是我前十八年最不在意的词汇。然而这几年，这个词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我的上，使我日益消沉。

    即便轶买了很多营养品和果，还请了护工帮忙照顾我，我也并未领。最瘦的时候，我只有七十多斤，还常常不合医生的治疗，需要解决大小便的时候，也不会提前说明，有意让轶难堪。

    轶对这些倒是浑不在意，只是谨小慎微地，谨小慎微地照顾着我的生活起居。

    每天早上都是悄悄地穿衣起床，开门关门，也很小心翼翼，若是快要去上课了，抱着书经过床边，回看见我睁睛了，就会微微弯，伸手碰碰我的脸，柔声笑着说：“早安，今天想吃什么，我回来给你带。”

    而我，最初总疑心他的笑是虚伪的，故意刺我的，所以从不给他好脸。

    第二年开，经过那位专医的尽心治疗，总算能坐起了，轶给我了椅。偶尔推着我在惠大的校园里逛一逛，走一走。我的脾气稍稍收敛了一些，但在很多事上控制不住地对他发怒。最为恼火的莫过于看到年轻的医学生们在足球场上奔跑追逐打闹……

    我渐渐地厌恶门，甚至厌恶过去认识的人前来看视我。

    不是姨，堂叔堂婶，亦或是林彧君、邓韬，以及十八班上的同学，即便是教过我的数学老师和教官，我也很排斥，我觉得他们都是来同我的，来看我“笑话”的。

    先遭人用迷药失声，后又被人投毒以致痪，而那罪魁祸首阿源，即小麻雀萧纵横的哥哥萧溯源，因未满十八岁，且患有白血病、神病、抑郁症，又有自首节，虽负刑事责任，经过他父母——本市优秀名酒品牌公司的董事萧寒章及其夫人的一番运作，一审我躺着不能动，他判了个五年，不服上诉；二审我坐起来了，他改判了，换了个送他上少所“旅游”三年的结局。

    正义的天平是倾斜的，法律是有钱人才玩得起的武。再加上这件事本是轶的大意。他与萧溯源自小相识，萧溯源因患白血病发异于常人，经常在学校受欺负，是轶护着他，护成了习惯。

    大了，萧溯源“知恩图报”，什么都想为轶争取，偷拿了轶研究室的钥匙，取走了轶从合法途径申请来实验研究的药，报到我上了。

    轶是无辜的，我知……可我没办法原谅他。

    以他顾家的人脉和他本的学识，是可以帮我追究报复萧溯源的，可他没有，他得听顾安的。

    顾安不希望事发酵闹大了和萧家结仇，就算我是替他的宝贝儿遭的罪那又如何，怪我运气不好倒霉呗！

    一个人的时候，抑制不住会自怨自艾地想，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往日力所能及的事都不到，还不如躺在床上等死来得痛快！

    可若是我死了，轶一定会伤心的吧。

    前些天，我趁他在院里侍草，偷偷去厨房里从砧板上拿削苹果的小刀尝试割腕被他发现了，他忽然地弯拿手捂着睛泪了。没有声息的默默地泪，蹲在离我四五步的地方，左手握着一把刚从院里采的的茼蒿，右手指尖全是泥。

    知我喜吃茼蒿，他特意网购了。来是大叶茼蒿，我不喜，他又了小叶茼蒿。

    惠城天气，夏天温度很难来，便是来叶也会迅速变黄变老，附近的超市也不常卖这个，他就想了个法，了个空调，在院里搭了个棚，了个简易的温室。

    白永龄，轶的女朋友，准确来说，是轶的前女友。我从全痪变成半痪的这两年，她常来看视我，当着她的面，我是不会对轶有任何埋怨的，总是极小心地躺在——或是坐在我该待的位置上，一动也不敢动，连翻个都害怕声音吵到她和顾轶聊天，让她觉得我是故意“麻烦”轶。

    寄人篱的日不好过，我以为然，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就连曾经对我颇有好的轶的妹妹顾笑，在见到我生活不能自理，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躺在轶的床上等着护工给我喂时，她的神我一辈都忘不掉——充满了嫌弃和事不关己的冷漠。

    一年年底，接受自己痪的事实，同时也接受了法院审判延迟后，堂叔堂婶曾经让姨来和我提议过一回，让我去他们家住，说是近亲属照顾总比外人好些。

    我不想麻烦轶，答应了姨，隔天堂婶亲自来找我，明里暗里旁敲侧击问我得了多少赔偿，让我转给他们以方便照顾我时，我忽而就不想搬走了……想赖在轶的家里，至少他是不会我要钱的。

    可轶是个独立的男人，他有面的工作，有貌如的女朋友，我赖在他边算什么回事呢。

    不如死了吧，一了百了吧，既不拖累别人，也免得自己受折磨。

    怀着这样消极颓废的决心，我摇着椅拐去了厨房，犹犹豫豫地够到了那把小刀……

    “是我对你不够好吗？”轶握着那把茼蒿缓缓走我前，微微了几气，用幽的神望着我。

    我忽然没了自杀的勇气了，曾几何时，有一个人，他拿剪刀对着自己的腰狠命扎去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真心喜的人，说断就断，再不相见，他都得到，我为什么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