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探查的第三起案,刚来大昭时,施黛连看见画妖都觉得发怵。
先前猝不及防的画面比恐怖片惊悚数倍,她只是个血之躯的普通人,理所当然地,结结实实被吓了一。
对视时的惊惧尚未消去,施黛警惕凝神,四打量。
太黑了。
层不穷的廊一条连着一条,她手里的照明符箓不足以照亮全。
不知邪祟藏何,更不知哪里才是。
光影影绰绰,连远被风动的窗棂,也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恶鬼。
……不对。
这里没有风。
腥气拂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陡然近,施黛右臂轻挥,杀鬼符凛冽生光。
借着这光,她看清前景象。
一只通惨白的邪祟扑面而来,面上仅有一张大的嘴,生满牙齿,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
施黛被恶心得够呛,找准时机引动符箓,白芒爆开,邪祟成一滩腥臭难闻的黑。
她捂住鼻。
除妖这么几回,施黛很少有单独行动的时候,唯一一次孑然独行,是在坊间遇上鬼打墙。
但当日她边跟着不少平民百姓,人多了,活气自然也多,远不如今天这样,自始至终孤零零一个。
心怦怦个不停,施黛呼,继续往前。
她虽则害怕,但不会轻言退却。
独自一人的况,施黛习以为常——
譬如夜以继日打工兼职的时候,生病后手忙脚前往陌生医院的时候。
她甚至过重冒发着烧,在冬天发传单赚生活费的事,结束后回到学校宿舍,冷得浑打颤。
从小习惯任何事都一个人扛,她骨里有倔脾气,越是倒霉透,越想着拼个路。
半途栽在某个地方,施黛觉得憋屈。
当然,害怕也是真的。
横七竖八的廊错折叠,施黛一遍遍默念“富民主文明和谐”,搭一首天喜地《好运来》。
多亏手里的照明符箓,她不至于两一抹黑,独自行走在鬼打墙里,脆苦作乐,给突袭的邪祟们取外号。
那个只剩脑袋的怨灵浮在半空,只看廓,像西瓜球。
有团大的猫鬼龇牙咧嘴,施黛叫它黑猫警。
还有位会吐丝的蜘蛛侠。
这样一想,原本的一分恐惧化作微妙的新奇,大昭境果然千百怪,层不穷。
唯一值得苦恼的是——
施黛轻眉心。
邪气对人有害,廊仄狭窄,她不可避免地沾染稍许,有些。
突如其来,后又是窸窣一响。
施黛足步急转,险而又险避开一利刃形状的黑气。
脊背绷直如弓弦,因接二连三的遇袭,她呼渐重。
攻击者藏在暗,站在她的角度,难以窥见确切位置。
四面八方如有虎狼环伺,施黛给自己拍上一张清神符。
转瞬间,黑气再来。
在左上角。
轻车熟路换上神行符,施黛如离弦之箭,直攻那。
对方早有防备,兔起鹘落后退数丈。
与此同时,黑雾凝作箭矢,齐齐朝她猛冲而来!
雷火符横斜疾,击落重重黑影,施黛不留息时机,祭威力更的杀鬼符。
她目的明确,袭那只后窜的邪祟。
对方被雷火符的余威角落,激发通邪气,化六把细刀剑。
符箓已,没有收手的余地。
这是她一击制敌的机会,施黛并无临阵脱逃的打算。
她看得很开,大不了受几伤,在外捉妖,哪有不受伤的。
像江白砚,就总在血。
“神师杀伐,不避豪。”
诀渐,夹在指间的杀鬼符漾金光,神行符发挥余力,助她前袭。
刀剑凌空,遽然上涌,锋芒毕的邪气里,四溢刺骨寒意。
是凛冬般的冷与涩。
施黛低诵咒语:“先杀恶鬼,后斩夜光——”
她好了吃痛的准备,足步迈近,受到一丝过脸颊的疼。
奇怪的是,冷意稍纵即逝。
取而代之,是更为清冽的气息,宛如雪后松柏清香。
似曾相识的香气将她笼罩,施黛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剑气与温。
心轻颤,她来不及晃神,听见江白砚的声音。
如风过潭,轻而静,却撩起涟漪。
“施小。”
江白砚:“前行便是。”
话音方落,剑光乍起。
邪祟凝的虚幻刀剑,怎敌得过势如破竹的凶戾剑锋。
横来一剑如白虹贯日,为她斩碎恼人的黑雾。
罡风扬起她一角裙边,施黛飞快定神,趁此间隙,引符直角落。
金芒四起,似落霞滔天。
繁复符文腾空盘旋,邪祟被困杀其,挣脱不得,发凄厉哀嚎,散作一缕黑烟。
……结束了?
意识因邪气稍显恍惚,施黛轻轻气,斜倚墙边。
侧望去,江白砚一袭白衣不染尘泥,断剑寒芒泻,杀意未敛。
他看她的神却是平静。
“江公。”
空气带他周的冷香,一样清泠,洗去间污浊的晦意。
劫后余生,施黛双亮盈盈:“鬼打墙这么大,我们居然能遇上,好巧啊。”
江白砚:……
江白砚:“不巧。”
指腹轻抚剑柄,他吐字极轻,似是漫不经意:“我在寻你。”
……噢。
睫簌簌眨动两,不知因为太累,还是别的原因,因这四个字,施黛眶隐约发涩。
她少有地局促,垂摸了摸耳朵。
江白砚打量她苍白的面:“被吓到了?”
施黛把脱而的“不怕”咽回咙里。
“有儿。”
她认真回想,迫不及待想要倾诉,很诚实地吐字如倒豆。
“有只邪祟得像大西瓜,骨碌碌那么冲过来,离近才发现是一颗。还有还有,另一只生了满嘴的牙,一看牙就很好,吃我最方便。”
施黛小嘴叭叭,末了气:“现在好多了,谢谢江公。”
江白砚听得莫名好笑,低垂眉,扫视她脸颊。
又累又怕,面苍白如纸,鼻尖和额渗汗珠,开丝绸般的薄粉泽。
但她并未如想象那般畏惧瑟缩,平心而论,当江白砚见到她攻向邪祟时的狠意,心底有惊诧掠过。
想来也是,这姑娘曾用小刀对准过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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