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知活着有什么好的。他农村,家境贫苦,到现在没吃过一顿饱饭。家里有两个哥哥,三个,因为家里养不起这么多人,三个还没到嫁的年纪就都被卖了,二哥去年参军,没几个月就战死了,今年他们家又得一个男丁伍,本来该由大哥去,父母不想失去大哥这个壮年劳动力,是让他上了。
他就是再小,再不懂事,也知,家里人等于是让他去送死。
活着实在不算是件快活事。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怕死,还是不想死。
岑渊沉默,就那样看着余超。余超不知所措,其他军士都等着岑渊令,把这小崽拖去军法置,以儆效尤。
岑渊却平生第一次在军动用了特权,他将余超从前线调到后勤,并让余超每天早起一个时辰,他亲自训他。
他要亲自看着这小崽成到能上阵杀敌、独当一面的那天。
余超惊了。所有人都惊了。
没人猜得透岑副将究竟在想些什么。
各各样离谱的猜测都来了,有人猜余超份不简单,背后有人,还有人猜岑渊可能是有龙之好。
立刻有人提异议——不是,就余超那条件,岑渊潜规则他,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于是谣言被不断修正——说不定岑副将味就是比较特殊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岑渊告诉过余超,不过余超当时还小,没能完全理解。
余超虽胆小,却学得很快,半年之后,余超就嗷嗷叫着要调回前线队跟敌军正面刚了。
余超念岑渊的不杀与提之恩,而且他在军无亲无故,岑渊尽严厉,却是唯一真正关心他、对他好的人,余超心单方面把岑渊当成了自己的大哥,比亲哥还亲的大哥。
余超知自己给岑渊带来了很多风言风语,他的心气被激了起来,他不能让岑大哥丢脸,他要凭本事证明,岑大哥没有看错人!
被岑渊倾相授教了半年,余超这个十几岁的瘦弱少年,竟能在单打独斗挑赢一些比他壮硕的成年汉了。
对余超的战要求,岑渊没有反对,雷厉风行地把他派回了前线。
上阵前一夜,岑渊对余超说,“别忘了你当初说过的话。”
余超一没反应过来,“啊?”
余超想了想,恍然大悟,大力地拍着脯,故意凹豪气云的气势,还没过变声期的嗓嚎得十分响亮,“岑大哥你放心,我这回一定衝在最前面!我再躲起来我就是孬!我自己提着脑袋回来见你!”
岑渊看着他,不为所动,淡然:“不是这句。”
余超懵了,“啊?”
岑渊:“你说,你怕死。”
你说,你不想死。
在余超的茫然,岑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走了。
不知余超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这是个很简单的想法。岑渊觉得,也应该是很天经地义的想法。
怕死,不是人之常吗?
为什么,凭什么,这些被国君、被贵族行征去从军的人,这些贱民,他们就不能怕死呢?
石大胆如果再怕死一,如果再谨慎一,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是不是,到今天,他们还能是兄弟,还能并肩作战?
不想死,有错吗?
不想死,就拚尽全力活去啊。
可余超还是死了。
死在了岑渊面前,死在了他前。
这个曾经怕死得不行的小男孩,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大成人,就突然在那一刻,毅然地选择将岑大哥的生命放在自己的生命面前。
岑渊宁愿他一直是那个怕死的小崽。
看,连《在人间》的那个男孩,已经成了鬼、理论上已经死了的男孩,他也那么怕死。
他怕天师让他魂飞魄散,在另一意义上致他死地。
哈姆雷特说,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贵的理,多么伟大的力量。
人啊,好像括了世间所有的丑恶与罪孽,又总能绽放想象不到的光辉。
就是在和尹修那短暂的一对视里,岑渊想了这许多许多。
他的嘴微微张开,又合上。
他想跟尹修说,你知我想到了谁吗?
这个世界,只有尹修还见过余超一面,只有尹修还有可能想起那个男孩。
可是岑渊知,他不会说的。
哪怕这世界只剩了他和尹修两个活人,他也没必要和尹修谈起这些无意义的往事。
于是,岑渊无波无澜地收回视线,起,继续拍摄。
拍完第一集 的当晚,收工时已是凌晨1多,白兰想把车开回岑渊家里,岑渊却说,去医院。
岑渊会去的医院只有一,就是尹氏控的那一家期治疗俞嘉佳的私人医院。
这是岑渊在医院第一次偶遇别人。
周瞬竟和他心有灵犀, 收工后也径直来了医院。
岑渊先一步到。周瞬病房后,看到岑渊, 愣了愣, 岑渊回,两人对视一,默契地在无声打了个招呼, 都没有说话。
周瞬另找一把椅坐,两人一人一边, 就那样看着在病床上熟睡的俞嘉佳。
这也是《在人间》开拍后,两人第一次来看俞嘉佳。这些天剧组忙得兵荒, 几个主演又要彼此磨合,实在不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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