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外远那一小片靛蓝天空。
有想去走走。
不是去散步,而是去浪。
傅青枫今年四十岁了,经营着这一爿小店,自从十五岁从东北南到了这个城市,只在刚过去的冬天和小侄去了一趟三亚,二十五年以来,从未踏过这个城市。
是因为带着孩吧……
但傅青枫带大的小卷早已成年,二十二岁的小伙还是个明星呢,年累月都在别的地方拍戏,本已经不需要他这个小叔的照顾。
况且这小非常早熟,十五岁就和小男友私定终,十八岁在这小店里被广告导演发掘,为了攒钱和男友私奔而踏娱乐圈……小崽有自己的人生,他这个小叔早已经自由。
没去过,大概是因为就算困在这爿小店里,这二十五年对傅青枫来说,已经是一场漫的浪。
桌净了,傅青枫转拭甜柜的玻璃。
就是在这一刹那他觉背后有人盯着他。
甚至一晃,甜柜的玻璃上仿佛现了一个人影。
傅青枫抹玻璃的手停顿来。
定睛一看,玻璃上并没有什么人影,只有行人上树影绰绰的倒影。
自从小卷当了明星,这小店间歇便迎来狗仔偷拍,但小伙愈来愈红了,鲜少再回店里来,这一年多再也没有狗仔来过。
傅青枫一个平民百姓,对被盯梢却格外。
年少时落的影,简直骨髓。
怕动了的心藏得不够,怕喜他反倒害了他,怕在得到自由前便失去了他。
却终究还是如同被咀咒一样全盘实现。
有些惊动不得,必须让它眠。
放巾,傅青枫把手往上的半腰围裙蹭了蹭,这半年他开始把店的规模缩得更小,原本后厨雇了一个小师傅一个小帮工,他让他们找新东家去,找到了就补了钱给他们离开,剩自己一个人,每天烤些小糕,有时候多提拉米苏,卖完就关店。
或许就把店彻底关了吧,也不是没有想去的地方,那些曾经偷偷幻想和他一起去的地方,挨个去走一趟,都走完了,也许这一生也可以完结了。
是没有过得很好的人生,只愿他安然无恙。
解围裙折叠好,傅青枫拿过钥匙准备关店,还有几盘提拉米苏没卖去,明天吧。
失去重心的生活,却在傅青枫转的那一刻,嘎然划上了句号。
落地玻璃外站着一个人。
西斜的光在这个人瘦削的影上镀上一层金黄,可还是遮盖不住他略显苍白的脸。
傅青枫整个人僵在那里,犹如被人当猛击了一,脑袋瓜陡然炸裂地疼,腔的心脏俨然变成一个铁锤,一一敲打他的骨,砰、砰、砰……
这是真实的他,还是炙空气的……海市蜃楼?
你的名字,我的姓氏②
就算隔着玻璃,傅青枫仍然能看得见他脸上惶恐的表。
这表太熟悉了,就跟那次傅青枫翻墙去给他买烤地瓜,他不知就里跑去卫生间找人,忽然被自己在他背后的喊声吓到跪了去,傅青枫把他拽起来的时候,他脸上就是这样一副惶恐的表。
那是他害怕失去自己的表。
傅青枫的心激烈绞痛起来,迈开脚步冲到店门;只不过是几步之遥,每抬一步却像有千斤重,以至于当他走到门的时候,脚步踉跄得几乎把自己绊倒。
扭开门把,扑面而来一阵燥的空气,傅青枫看得清清楚楚了,是他。
是他。
真的,是他。
单薄的躯,微微驼着的背,怯生生的神。
二十五年是多的时间?
仿佛就是昨天。
昨天我送你回家,看着你轻轻关上那扇红的钢板门。
今天我拉开门,你回来了。
傅青枫想开喊他,但他一声音也发不来,那个人看着他,表愈发痛苦,虽然人是站立着,但傅青枫觉他虚弱得一秒钟就要倒去。
喊他的名字吧,傅青枫的耳边像有一把声音在提醒他。
张了张嘴,还是喊不来,年少时太稀罕他,总别别扭扭地喊他“喂”,从来未曾以他的名字叫过他。
他大概也是因为同一个原因,总喊自己“死人傅青枫”。
“我是死人傅青枫!”
就像一绷的弦线终于撑不住,啪的一声断了,断开的弦线线尾在空气颤,那个人全颤抖起来,傅青枫跨脚步,在那个人仿似要摔去的瞬间,两手抓他的胳膊。
这一抓,傅青枫彻底吓坏了,那一双胳膊,瘦小如同只剩骨,他抬看他,仍然是那一双垂着的睛,颤动着的睫,这是自己未及保护的人,像一只折翼的蝴蝶,悄然堕落在自己前。
“去。”
虽然像纸片一样纤薄,但他的力气并非如傅青枫想像那么小,不让傅青枫把他拉店里,却倔地杵在原地,小声又急速地问,“你是自己一个人吗?”
久违的声音如同少年时清亮,问的却是这么唐突的问题。
傅青枫还没有回答,他又怯懦地问,“你真的没有和别人在一起吗?”
傅青枫觉他的问题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但也只能以字面的意思回答,“我自己一个人。”
“家人呢?店有合伙人吗……”问着问着,声音愈来愈小,傅青枫看见他的嘴微微哆嗦起来,恍然觉悟,他并不是在迫问自己是否单,他是在反覆确认不会再连累自己!
傅青枫一把将他抱住,不住在他耳边细语,“一个人,一个人,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真的太瘦了,像个离家走没有饱饭吃的孩,傅青枫都怕抱他抱得太用力会疼他。
“别担心,”轻轻拍着他的背,傅青枫低着,说话的气息都要钻他耳窝里了,“从离开你那一刻开始,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哽咽的声音如同一把尖刀扎傅青枫的膛,可站在大太,傅青枫压抑着悲恸,格外温柔地说,“没事,我们都大了。”
你的名字,我的姓氏③
傅青枫有失了方寸,店里和店外温差太大,他看起来又这么孱弱,这怕是要得冒。
要不要和他回家?
他是从那里来的?
他是不是要往什么地方去?
把人带店里后,傅青枫一个箭步去把空调温度调一,又从柜里拿冰凉的有气矿泉,店里只剩提拉米苏,傅青枫哈腰伸手到柜里去拿,手指一挨碰到盘又迅即缩回来。
不知他喜不喜提拉米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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